( ) 就在刘封与士卒同乐的时候,陈登正在家里接见自己两个弟弟。
陈珪生有四个儿子,陈登是嫡长子,也是最有才能的一个孩子。
在陈珪的两个堂弟陈瑀、陈琮被袁术所击破,丢官回乡之后,家族的重心和话语权,就渐渐开始从陈球一脉转到了陈珪一脉。
尤其是陈珪、陈登父子力主支持刘备入主徐州的计划大获成功,眼下刘备不但坐稳了徐州州牧之位,竟然已经开始准备扩大州牧权柄,这个势头,就连当初最看好刘备的陈登也是始料不及的。
同时,刘备还成功打压拆解了丹阳派,收服了曹豹,拉拢了许耽,最后又将丹阳派里名声最臭,最受徐州本地人痛恨的曹宏拉出来,以里通曹操的罪名当众处死,赢得了徐州人巨大的好感。
就连当初反对刘备接任徐州的徐州本地人都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对刘备看走眼了。
更让陈氏家族欣喜若狂的是,刘备已经开始着手提拔陈登担任郡国太守级别的高官,这机密仅限于家族最高层知道,却极大的鼓舞了陈家的信心。
当然,因为陈登之前没有泄露刘备即将开始的琅琊攻略,而仅仅是告知了家族有望太守,这使得陈氏家族误以为陈登可能会获得广陵太守的位置,毕竟眼下徐州也只有广陵郡还没有太守。
这一点,也加剧了陈家内部的狂喜和期望。
陈登之前担任的州功曹,虽然位高权重,管辖一州官吏的考核和升迁。
可最终权力是在州牧手里的,州功曹不过是代行州牧之权,某种程度上就是狐假虎威。
这个位置是否能有实权,完全是看是否得州牧宠幸,位置本身,不过是四百石的小官罢了。
可一郡太守那可不同了,放了以前和平年代,强势的郡国太守甚至可以和刺史分庭抗礼。
太史慈第一次扬名立万,就是为郡国太守毁掉了青州刺史的奏疏,使得太守政斗获胜,可见一斑。
而且郡国太守可是秩两千石,掌握一郡的生杀大权,更可提拔培养大量亲信,甚至还能掌握郡国兵马,真就是一个微型版本的诸侯。
刘备能提拔陈登当郡国太守,既是相信陈登的才能,也是信任陈登的忠心。
尝到甜头之后的陈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就连以前并不支持刘备的陈球一脉,都开始改弦易辙,大力支持与刘备深入合作,想要加大对刘备的投资。
没办法,陈登已经拿了原始股,现在人家刘备声势起来了,你再想入股,那自然得给出更多的价码。
陈登和刘备之间的感情,那是陈登的私交,家族要用可以,那也得给他补偿的。
这不,陈登的亲弟陈应,以及陈瑀的嫡长子,陈登的堂弟陈琬两人,都被家族从下邳派到了郯城,想要为刘备效力。
同时带来的还有一大批财货,其中包括粮食,耕牛,农具等州府目前最紧俏的宝贵物资。
“兄长!”
看见陈登进来,陈应和陈琬两人一起跪拜相迎。
陈登现在已经是家族的核心人物了,更是下邳陈氏推出来的门面和领袖,他已经彻底取代了陈琬的父亲陈瑀、叔叔陈琮了。
因此,嫡支也发生了转移,从陈琬身上转移到了陈登身上。
日后,陈登才是下邳陈氏主支。
更让陈应和陈琬感到震惊的是,他们才刚一入城,就得知刘备已经拜陈登为东莞郡太守,都督东莞、莒县、琅琊三郡诸军事。
陈琬以前对陈登就较为尊敬,现在更是十分尊从了。
“起来吧,在我这里,无须多礼。”
陈登心情很好,曹宏一死,刘备获得了大量士人的好评,郯城县内士、民更是欢天喜地,喜笑颜开,可见曹宏作孽之深。
之后自己带兵北伐,一旬平臧霸,半月收琅琊,凯旋而归,更带回来了六七百万钱,四十万石粮食,还有其他布帛、军械无数。
刘备现在已经彻底摆脱了能不能在徐州站稳脚跟的威胁,而是会如何继续扩大在徐州的权力了。
身为刘备的头号左膀右臂,心腹谋主,文胆,一生知己,陈登自然水涨船高,在外人的眼里,已经有徐州第二大巨头的迹象了。
这也是陈登为何这次归来之后,如此谦虚让功的原因。
他陈登是想一展抱负,辅佐明君,扫平天下不臣,一展胸中所长。
些许浮名,不足道也。
“家里让你们来,想做什么?”
对于陈应、陈琬的来意,陈登自然是洞若观火。
只是他不知道家族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听到兄长发问,陈应沉默起来,他只是个庶子,才能也是中人,并不受家族重用,倘若不是陈登没有嫡亲的弟弟,也轮不到他来这里。
况且陈登从小就机智伶俐,又大陈应几岁,可以说陈应的童年就是在陈登的阴影下长大的,对这个一手带大自己的嫡兄是既亲且怕。
陈琬则截然不同,他父亲陈瑀历任两千石高官,祖父更是做到了三公,成为下邳陈氏第一位三公。
随后又死于诛杀阉宦的行动,可谓是东汉朝的顶级政治正确,一直以来,陈琬才是下邳陈氏的嫡系,未来的期望。
因此陈琬虽然有些忌惮自小聪明的陈登,却并不太害怕对方。
可现在风水轮流转了,陈登快成嫡支了,陈琬心里还是有些酸涩的。
在来郯城之前,担心他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影响了家族大计。
他父亲陈瑀还专门找他谈了一次话,担心他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触怒陈登。
陈瑀很清楚的告诉陈琬,他这次来,必须要无条件的听从陈登的命令,否则家族不会饶恕他,陈瑀本人也不会饶恕他。
陈琬很清楚,现在就连自己父亲陈瑀也有求于陈登。
毕竟陈瑀想要复起的话,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刘备出面表奏他了,但这需要刘备有新的地盘,且愿意将地盘交给他。
那还等什么,加大投资呗。
刘备地盘越大,那陈家还不就水涨船高了?
“家里的意思是,兄长若是高升,这空出来的功曹,不知刘使君是否已有安排?”
开口的是陈琬,但这话却是家中掌权者们的意思,也即是陈登的父亲陈珪,以及陈瑀、陈琮兄弟俩的想法。
“哈哈。”
陈登笑了起来,拍着大腿道:“家里胃口倒是不小,这就惦记上功曹了,尔等是想世袭此位不成?”
陈琬开口想要解释,却被陈登打断:“不必多言,此事断不可行。”
“使君正要大治徐州,用人怎可任人唯亲?”
陈登不屑的看了陈琬、陈应一眼:“你二人有何功劳于州郡,怎可贸然登上功曹之位?若是真如伱们所愿,世人将何以看明公?”
陈琬还有些不死心,瞥了一眼陈应,想让他帮忙说话。
可陈应早把脑袋垂的低低的,恨不能钻进领口里去。
自家兄长都发话了,他能怎么办,难道还能顶嘴不成?
无奈,陈琬只能退了一步,试探道:“兄长,那以你之见,我等可求何位?”
陈登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随后又瞪了低着脑袋活像一只大号鹌鹑的弟弟一眼。
不得不说,陈琬的才能确实是在陈应之上的。
“汝等可先为主簿、县掾。徐州刚遭兵灾,倾覆的县城不计其数。”
陈登直视陈琬,眼神锋利,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子敬正在负责屯田,恢复经济民生。尔等若是有心为州郡建功,此处正缺人手。”
“相信以我的面子,一个主簿、计掾的位置还是能为你俩谋到的。”
“这……。”
陈琬和陈应都有些犹豫。
这和来时所想的不一样啊。
功曹的位置权重事少,是有名的清贵要职。
可主簿和计掾又不一样了,这可是事务官,尤其是县级的,那可得泡在下面处理事务。
虽然权力很大,又是能立功的美官,但辛苦也是真的辛苦。
看见连陈琬脸上都露出了畏难之色,陈登顿时大怒:“尔等如此好逸恶劳,何以成大事?不如让刘使君将州牧之位让给你们俩如何?”
陈琬和陈应闻言,顿时额头冒汗,赶忙伏地讨饶。
陈登却尤自怒气冲冲道:“你们两个知道什么?刘使君家公子此刻就在襄贲练兵,先前还参与屯田之事。公子年龄不过十岁,却已能身先士卒,尔等都已年过二十,却还如此好逸恶劳,妄为我陈家子弟。”
陈琬和陈应无奈只能继续道歉,恳请陈登息怒。
陈登这才稍稍息怒,一言以决道:“既如此,那就这么定了,陈琬去襄贲任主簿,陈应去兰陵县任主簿。汝等要是不想为之,现在就可回去了。”
听到陈登的安排,陈琬两人也无力反抗,只能点头应是。
况且陈登最后的安排还是将能力更强的陈琬放到了襄贲,而自己的亲弟弟陈应却放去了兰陵。
身在朐县的糜芳又一次收到了兄长的信件,他的眉头又一次紧皱了起来。
一封书信,他翻来覆去的看了六七遍都不忍放下。
他糜子方也能当郡守了?
他糜子方也要当郡守了?
糜芳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情绪淤积在胸口,想要大喊出声。
他一个商贾之子,竟然就要当郡守了。
虽然暂时只辖制四个县,可品级却是货真价实的比两千石郡守。
如果糜竺的信里只有这一件事情的话,那么糜芳此时必然笑出声来。
可后面的内容,却让他笑不出来了。
糜竺不但想要和家里商量,将朐县的生铁产业和铁匠产业全部打包赠给刘备,更直接建议和刘备联姻,将小妹许给刘备嫡长子刘封为侧室。
这让糜芳很不能接受。
糜芳这个人比较重感情,对于父亲,他很是尊敬顺从,对于兄长,他友爱恭敬,对于小妹,也疼爱有加。
他希望自己家的小妹能够获得幸福,而不是作为联姻的工具。
毕竟在糜芳看来,自己家已经够有钱了,或许并不需要妹妹再做牺牲了,最多就再多给点钱罢了。
可很明显,糜竺的考量和他不一样,而且糜芳有预感,自己的父亲哪怕再疼爱妹妹,在这点上绝对会站在兄长那一边的。
没办法,大哥的话不能不听,糜芳只能带着帛书前往糜甑所在的福楼。
糜甑依旧在福楼中消遣,看见糜芳一脸愁容的出现,糜甑冷哼一声:“你外出交友游玩,每日都兴高采烈的,可唯独到你老子跟前却苦着张脸,莫非是你爹我亏待你了?”
糜芳面孔赶忙换上笑容,上前行礼。
“行了行了,你这笑脸看的比黄连还苦,还是收了吧。”
糜甑没好气的摆摆手,然后接过帛书。
糜芳看了看四下,没发现糜悦,便好奇的问了一句:“父亲,妹妹不在吗?”
“嗯,她去踏青了,老闷在家里陪着我个老头子也没啥好玩的,偶尔也该出去松快松快。”
糜甑一边阅读着大儿子写来的家信,一边回答着二儿子的问题。
书信不长,糜甑很快就看完了。
只是他又重新看了起来,等到再次看完,才放下帛书。
看着老爹又闭上眼睛了,糜芳心里顿时急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开口:“父亲,您看兄长在信里说的事情,我该怎么处理?”
谁不知道糜家产业总共有两大支柱,分别为盐铁,要是真把炼铁产业给送了,那糜家可就只剩下一条腿了。
“怎么处理?”
糜甑嗤笑一声,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过是个生铁行业罢了,当初老夫只花了两千万钱就买到手了,这些年下来,就是二十倍的利润都也已经赚回来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既然刘使君想要,你兄长也支持,那就上交了吧。”
糜芳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父亲看似是回答了自己,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却是提都没提。
没办法,爱妹心切的糜芳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问道:“父亲,那妹妹那事……”
糜甑没正面回答,而是答非所问道:“先帝在时,一个郡守可是明码标价两千万钱的,而且还得是士族大家才能买到。像咱们家这种门第,也只能走阉宦的门路,价格恐怕还得翻上一倍。你啊,真是不知足。”
糜芳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毕竟最后得到郡守位置的人是他。
“那妹妹……”
“真是痴儿。”
糜甑睁开眼睛,叹其不争的看着糜芳:“此事我们家就是愿意,也得看刘使君是否愿意呢。况且现在是什么时候?刘使君能征惯战,又能治理地方,能摊上这样的方伯,是咱们糜家的气运。你也不看看前任使君陶公在时,徐州是个什么模样。”
糜芳想了想,确实如自家老爹所说的那样,陶谦在的时候,就横征暴敛,压榨地方,而且用人唯亲。
赵昱那样的大贤,都被陶谦给坑死了,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你赶紧准备准备,去郯城吧。”
糜甑吩咐道:“记住,去了之后,一定要听你哥的话。去了地方,不要掺和那些破事,也不要忌惮脸面。谁敢在你眼皮子底下折腾,你就要敢剁了他们的脑袋,明白吗?”
糜芳恭敬应是。
糜甑接着说道:“如果你妹妹的事情成了,那咱们家以后就是使君的外戚。我知道你平素重感情,拉不下交情,以前那是私交,咱们家家大业大,吃点亏没关系。可今后你就是使君的姻亲,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拉你下水,你不剁了这些人的脑袋,他们就敢拿你的脑袋打掩护,懂不懂?”
糜芳羞惭的低着脑袋,他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自己老爹谆谆教诲中的担忧和爱护,他还是能听的懂的。
“父亲您放心,孩儿一定痛改前非。”
“好,好。”
糜甑点点头,虽然他心里并不信糜芳一定能改变,但还是鼓励了对方几句。
“你这次去了郯城之后,悦儿的事情你不必插手,让你兄长全权操作即可,告诉你兄长,就说这是我的安排。”
糜芳有些沮丧,但还是没敢质疑父亲,只能点头应道:“是,父亲。”
糜甑突然想起了个事情,询问糜芳道:“对了,我之前吩咐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糜芳有些了然,但又不太肯定的反问道:“父亲是说甲胄那事吗?”
“嗯,对。”
糜甑点了点头:“就是这件事,现在做的怎么样了?”
糜芳想了下后,才答道:“已经安排了,铁甲叶片之前也有一些库存,所以速度也还行,已经完成了七十多件铁甲,不过铁甲叶片已经用尽了,再往后可就要慢多了。听罗大匠的意思,如果能够再加三成人手的话,每个月最多能产出一百二十套铁甲。”
顿了顿后,糜芳还是继续说道:“不过这样一来,生铁可能就不够用了,需要想办法增加生铁产量。”
“嗯,我知道了。”
糜甑点点头,吩咐道:“这次过去,把这批铁甲一起带上,记得多带部曲护卫。”
“是,父亲。”
糜芳心里暖洋洋的,知道父亲还是关心爱护自己的。
“尽早出发吧,你兄长在郯城等你,刘使君也在等你。”
糜甑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哼哼似的说道:“告诉你兄长,他走的路没错。”
糜芳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却还是恭敬的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