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片刻的安静之后,百姓们纷纷跟风喊了起来。
到了后来,就连徐州军士卒也一起喊了起来。
只有泰山军俘虏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他们倒是能猜到那小公子就是刘封,可一想到那血淋淋的枪阵,这些泰山军们就很难把公侯万代和那血淋淋的场面联系在一起。
能发明这种可怕军阵的,分明是个恶魔好不好。
刘封只觉得这个妇女有些眼熟,仔细一想,还真是熟人。
这妇女正是先前他去的溪山村古姜家的媳妇古陈氏。
刘封冲着对方笑着点了点头,就看见古陈氏受宠若惊的表情,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直到徐州军的队伍完全进城后,襄贲县的百姓们都还在原地没有散去,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
这一幕对于徐州军的影响固然是巨大的,但对于百姓们自己似乎也并不轻。
徐州军的士卒们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些百姓并不是自发前来的,而是被金睿所组织起来的,甚至还有不少吏员混在其中,生怕出现意外。
之前报捷信使带回来的信中交代,让金睿在尽量不耽误农活的基础上,召集一些百姓欢迎凯旋回来的徐州军。
要尽量让百姓明白,正是因为徐州军的浴血奋战,才能让他们享受和平的生活。
是徐州军血的代价,才让他们免遭敌人的屠戮。
要让他们理解徐州军,感谢徐州军,亲近徐州军。
刘封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想慢慢的经营起军民之间的融洽氛围,更重要的是想给这个时代的徐州军一点精神奖励。
让他们意识到,当他们是保家卫州的情况下,州郡的百姓会如何的爱戴拥护他们。
这种精神上的情绪价值,虽然现在的徐州军不能理解,但一定会有正向的情绪收获。
金睿做的非常不错,成功组织起了百姓们前来迎接。
在一天的时间里,金睿不厌其烦的告诉这些屯田民户,正是因为徐州军的奋战,才让他们的屯田得以保存。
如果不是刘封带着的徐州军打赢了昌豨,现在他们早就被泰山贼寇给洗劫一空了,赖以活命的农田都可能会被一把火给烧了。
尤其是刘封,金睿知道襄贲县的民众对这位小公子的感激之情最深。
先前正是刘封的微服私访,才让那些贪腐的吏员全部被处罚,而且还是斩首示众。
同时,少发的粮食也很快重新发放了下来,让他们这些年来第一次吃上了一顿饱饭。
襄贲县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把小公子和刘使君给供奉了起来,希望上天能保佑刘家父子公侯万代,福运延绵。
可见刘封在襄贲县的地位如何之高。
金睿都想不到刘封的牌子如此好使,原本只是勉强说动了几十户人家的老人孩子出来帮忙。
可一听说是刘封领兵,情况立刻反转,几乎家家户户都出人出力。
现场的这些吃食可不全是县里面准备的,大多数竟然是百姓自己凑的份子。
“今日的事,你办的很不错。”
刘封先将重伤员们安置妥善,然后再巡查了一遍徐州军营地,最后去了一次俘虏营。
看见泰山军俘虏们的情绪也比较稳定,刘封这才放松下来,命令不要短缺了俘虏们的粮食供应,同时让徐盛和潘璋把今天百姓们送来的吃食醪糟全部分发下去,给大家加个餐。
忙完这一切,他才有空找来金睿,对他进行夸奖。
金睿低调的谦让道:“公子谬赞了,下吏只是略尽了绵薄之力,都仰赖公子在襄贲的名望。”
刘封笑道:“办的好就是办的好,不必谦虚,家父一直曾言,有过必罚,有功必赏。赏罚分明乃是治政的基础。”
金睿却赶忙解释道:“下吏并非谦虚,所言皆是实情。公子与方伯在襄贲早已是万家生佛,此事县中人尽皆知,并非下吏胡诌,公子一查便知。”
刘封愣了下,他倒是真没想到有这一出,这样看起来,金睿还真不是吹捧自己了。
“好了,我自然是信的过你的,但你的功劳总还是有的,不能一概而论。”
刘封拍了拍金睿的胳膊,金睿身高有些矮小,连东汉男性平均身高都不到,只有一米五六的样子,算是相当矮小了。
因此,身材高大的刘封对上他,都有居高临下之感。
这也是金睿虽有才能,却始终得不到拔擢的重要原因。
在汉代,长相可是当官的重要条件之一,不够帅不够高大魁梧可是当不了大官的。
“伱好生去做,三五年内,总能当上一任主簿,若是政绩出色,我亲自做保,保你一任县令。”
听到刘封的许诺,金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连自己这种人都能当县令吗?
不,还是得靠公子!
没有公子,自己就是再努力一百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金睿清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大礼参拜,朝着刘封叩首道:“蒙公子不弃,愿为公子门下走狗!”
刘封苦笑,他倒是想把金睿当人看,可要是这么说了,那金睿只会以为刘封对他不满意呢。
门下走狗,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当的,那可必须得是心腹,得是亲信。
“好了,先起来吧,好好做事。”
刘封继续给出了一颗甜枣:“鲁校尉已经和州中打了报告,想提升你为主记掾,相信州中不日便可通过,你有个心理准备。”
金睿喜出望外,刚刚爬起来的身体又一次跪倒了下去:“多谢公子!多谢方伯!睿必矜矜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
“好了好了,不用拜了。”
刘封上前亲自将金睿搀扶起来:“我有句话要忠告于你,希望你能铭记在心。”
“公子请说!”
金睿一脸赤胆忠心,恨不能为刘封效死的神情。
刘封语重心长道:“你之脱颖而出,乃是不贪不占,克己奉公。我希望你千万不要忘记这一点,望你能将百姓放在心中,不求你放到首位,却总不能没了他们的位置。”
金睿隐隐有些恍然,郑重其事的回答道:“请公子放心,睿必披肝沥胆,廉洁奉公。今日公子之教,睿必不敢有半点后忘!”
刘封这才满意,当天晚上,金睿的招待不过四菜一汤。其中一肉,两素,一瓜果,汤乃是鸡子汤,很是合刘封之意,又让刘封好一通称赞。
刘封进驻襄贲县前天的晚间,信使已经到达郯城。
此时,刘备正在府中招待一位故友,为他的到来而感到欢天喜地。
“子经,你可来了,你可真是想死为兄了!”
刘备拉着牵招的手,手舞足蹈起来,像是满心的喜悦不如此就发泄不出来一样。
牵招也是笑容满面,闻言,还故意下拜道:“劳使君久侯,招之罪也。”
“哈哈哈哈哈!你这是做的哪一出!”
刘备先是吓了一跳,后来反应过来,明白牵招是在打趣自己,便哈哈大笑起来。
紧接着,刘备拉起对方,握着牵招的手就不肯放,一边唠叨道:“自从你我兄弟洛阳分手之后,已有十一年不曾见面了吧?”
“正是。”
牵招也陷入了回忆中:“自兄长中平元年,从军出征黄巾时分别,至今已有一十一载了。”
“当时兄长意气奋发,云长兄与益德兄也俱是摩拳擦掌,想要以军功出仕。”
牵招清楚的记得黄巾之乱时,自家兄长虽然很是担心兵祸连绵,百姓民不聊生。可同样也为军功机遇的来临而激动的不能自已。
他记得当时刘备就将全部资产拿了出来,招兵买马,南下投奔老师卢植。
而他则因为老师乐隐为车骑将军何苗所征辟,前往洛阳担任车骑将军府长史之职而离开了幽州,前往洛阳。
两人此后,再不曾相见。
牵招自中平六年,老师遇害,他冒着生命危险为老师收敛遗骸,随后又千里护送,载其归乡。
在路上还遭遇了山贼,同行之人尽数逃跑,唯有他一人留在原地,哭泣恳求,叙说原委,让山贼动容,放他离去。
自此开始,牵招渐渐名声鹊起。
牵招有了名声之后,依旧居家耕读,拒绝了一些县令的征辟,只是读书养望。
在这段时间里,他居然收到了刘封的书信。
对于这个侄子,牵招原本还不怎么了解。
可随着刘郎怀橘,卧冰求鲤等美名从涿县向着整个幽州,乃至河北扩散时,牵招才开始重视起这个侄子来。
随后,叔侄俩的书信往来更为密切,刘封经常请教经义的问题,而牵招则乐于解答。
但偶尔,刘封也会讨论时局,品评英雄。
刘封在书信中,对曹操极为推崇,却对袁绍不以为然。
牵招不禁生出了好奇心,要知道曹操乃是宦官之后,虽然削尖了脑袋想当士族,成天和袁绍等人混在一起,虚与委蛇,曲意逢迎。
袁绍却是出身四世三公之家,乃是天下仲姓,家族门生故吏多如牛毛,虽然只是婢女所出,却因为过继的关系,已经变成了袁家的嫡子。
更重要的是,袁绍已经是冀州牧,而曹操不过是东郡太守,而且还是袁绍为他表奏的。
双方名为盟友,实为藩属。
可刘封却坚持认为,曹操博学多才,善于学习,家族实力雄厚,人才众多,又能唯才是举,必定能在兖州站住跟脚。
牵招初时不以为意,只是觉得刘封对曹操好感过多,以至于痴人说梦。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险些惊掉了牵招的眼睛,刘岱迎击黄巾军,战败身死,曹操火线接任兖州牧后,竟反败为胜,大破黄巾,一战收降青州黄巾青壮三十万。
随后又连续败公孙瓒,陶谦、袁术,就连自家兄长刘备都被揍的鸡飞狗跳。
牵招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已是兴平元年。
这时候的曹操已经开始一征徐州了,杀的彭城尸山血海了,只是消息传递的比较慢,牵招还一时不得知罢了。
从这一刻起,牵招不再以孩童视刘封,他真正的意识到自己兄长家这位小侄子乃是天之骄子,少年早慧到如此地步,纵然是神童满地走的东汉也是绝无仅有的。
其实牵招并不知道,刘封不是真那么崇拜曹操的,他猛曹操乃是暗度陈仓之计。
他明着是夸曹操,暗地里是在踩袁绍,毕竟曹操可够不着牵招,唯有袁绍,才能征辟牵招。
以牵招的性格,一旦被袁绍征辟成功,就再也和刘备无缘了,除非刘备能够攻灭对方。
而在牵招来看,大侄子本就欣赏曹操,看不上袁绍。
既然曹操表现出了亮眼的水平,这不就证明了大侄子的眼光好吗?
既然大侄子的眼光好,不就更说明了袁绍确实不行吗?
这样一来,牵招的心里就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这让牵招在初平三年,第一次接到袁绍的征辟时,虽然几经犹豫,最终还是谢绝了这次征辟。
袁绍闻讯很是吃惊,在他看来,牵招不过是幽州地方士族而已,在整个大汉国连三线都未必排的进,自己给的可是从事的身份,可牵招居然不识好歹?
袁绍内心是有些不悦的,但表面上还是得做出雅量宽容来,也就没有计较这个事情。
要说牵招后面后悔不后悔,说实话,是后悔的,但并不多。
大侄子这方面居功至伟,他不断的给牵招灌输不可贸然下注的想法,暗示择主一定要慎重。
同时,刘封还在字里行间暗示,自己家父亲若是能有机会得到一份基业的话,他这个儿子很是担心他能不能守得住啊。如果这时候亲如兄弟的叔父能帮上一把的话,父亲应该会很感激吧。
毕竟父亲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宗族可以依赖,这就缺乏了最可信任的亲戚啊。能够算得上亲这一级的,不过就只有关张简和您牵招叔父了啊。
牵招虽然不觉得刘备能有什么创立基业的可能性,但也认同自己大侄子的话,潜移默化的觉得自己和刘备的感情,确实已经达到了亲兄弟的地步了。
有了这么许多的铺垫衬托,当刘备最终入主徐州,然后送来亲笔信,邀请牵招前往徐州辅佐自己的时候,牵招竟然有了一种奇怪的归宿感。
因此,牵招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就接受了自己家兄长的邀请,南下前来徐州。
只是因为路途遥远,再加上路上也不太平,袁绍和公孙瓒的战争还在继续进行,兵祸连绵,盗匪横行。
牵招直到现在才抵达了徐州。
跟随者牵招而来的,还有刘备委托他招募的北地游侠儿,这些可都是有过交情,知根知底的帮手,各个骑术精湛,拥有一手不错的技能,不是擅长射术,就是武艺过人。
这也难怪刘备看见牵招,会如此喜出望外了。
刘备当晚就设下宴席,款待牵招和一众北地游侠儿。
宴罢之后,刘备拉着牵招不肯松手,要彻夜畅谈,抵足而眠。
两人洗漱之后,正躺在榻上闲聊。
一别十多年,彼此之间却已然没有了半点生疏,仿佛从来不曾分开过。
“子经,且先委屈你暂任从事,元龙此番北征琅琊,必定大获全胜。待他归来之时,便可卸任功曹,转任东莞郡太守。功曹之职既然空缺,为兄当请贤弟任之。”
刘备还是没变,骨子里依然是那个任气侠义的游侠儿。
牵招一来,他就高兴的忘乎所以,竟然直接给对方许诺了功曹的位置。
功曹的位置,乃是一州之中的要职,陈登能担任,那是因为他家里是下邳国、徐州第一大士族。
陈登本身就少有才名,又为陶谦搞成屯田,使得徐州府库仓满廪实,这可是大功劳,才得以迁功曹之位。
牵招有何家世?
又有何功劳于徐州州郡?
好在刘备飘了,牵招本人却没飘,他很清楚的知道这道任免是乱命,甚至会引起徐州本地士族的强烈反弹。
到那时候,刘备既会损害威名,他牵招也会得不偿失。
区区一个功曹之位而已,若是吾兄能继续上升,还怕自己没有美职吗?
于是,牵招坚辞不受,刘备才有些回过味来。
清醒过来之后,刘备尴尬的笑了笑,脑子里转了好一会儿,想出个解决办法:“子经,既然你无意功曹,那只能暂时屈居从事之位,另外,还请你负责为州内建立一支骑兵部队,你觉得如何?”
“哦!?”
刘备一说这个,牵招可来兴趣了。
他在来的路上可是听说了,曹操两次征伐徐州,杀的徐州尸山血海,每克一城,便将其化为白地。
如此惨烈的兵祸,徐州应该入不敷出才对。
自家兄长如何还有余财建设铁骑?
这骑兵有多烧钱,北地人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哪怕就是游牧的胡人,战马也是最亏钱的牲畜。
不论是出肉,还是饲养难度,普通的马匹都远远不如猪、牛、羊。
至于战马,那更是娇柔的不行。
这里说的娇柔,并不是战马娇生惯养,没了这些就活不下去了。而是你想要养出强悍的,有战斗力的战马,就必须要对它娇养,所谓马无夜草不肥,其实说的是战马。
马匹这种动物,胃口大,吸收差,而且还是单胃,没有反咀能力,需要吃上多顿。
一匹好的战马,需要一到两个马夫全天看护,光是夜晚就需要喂养一至三顿精饲,只有这样,才能增加战马的膘肥,让它充满力量。
可想而知,战马的价格,以及后续的饲养有多烧钱了。
牵招特意提醒道:“兄长,这铁骑可不是那么好建设的,可得要花大钱。”
刘备连连点头:“子经勿忧,我也素知此事。你且放宽心,可先挑选合适的种子训练起来,马匹可再等一段时间,自有招财童子为你我送来。”
“招财童子?”
牵招疑惑不解,难道是有人要送我兄好马?
“哈哈!”
看见牵招满脸的疑惑,刘备更是神秘兮兮道:“此招财童子,乃是我家至宝,子经你也曾经见过啊。”
刘备所言不错,不说刘封在牵招回乡之后,亲自前往拜会过,就是刘封当年出生时,牵招可是亲自来参加了刘封的百日宴的。
看见刘备不肯明说的样子,牵招也是无奈摇头,自家这兄长,都年过三十了,有时候竟还是一副稚童脾气。
接着,刘备和牵招还聊了许多,只觉得彼此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
就在夜色渐深,月至天中时,院外突然传来了吵杂之声。
这声音打断了刘备和牵招的聊天,使得刘备有些不悦。
他穿鞋下地,骂骂咧咧道:“备倒是要看看,是何人夜半生事,搅扰了我和子经的畅谈。若是没有个道理,必要重治其罪!”
牵招也有些不解,这可是堂堂徐州州牧府邸啊。
居然还有人敢闹事?
还是半夜闹事,这也太奇怪了。
于是,牵招也下地穿鞋,跟着刘备一起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