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这一场战事,持续了整整四个时辰。
商如意不知道的是,这也是雁门郡闭门固守的三天中,突厥兵发起的力度最强,持续时间最长的攻城战,她更没有看到,在城门口,无数的士兵的尸体被拖下城墙,堆积成了一座小小的山丘,而鲜血沿着城墙往下流淌,几乎把整个城楼都染成了赤红色。
而街巷之间,那些被箭矢射中,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的尸体,更是堆积成山。
惨叫声,哀嚎声,声声不绝。
雷玉刚刚叫自己的人把几个伤员抬下去,一抬头,就看见穆先一身挂着血肉从城楼上走下来,两边人马也算是同生共死的,这个时候一照面,都显得感慨万千。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语言,都是多余了。
沉默了半晌,才听见雷玉说道:“你家公子,为什么还没来?”
穆先面露难色:“这——”
只见雷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隐隐的怒意,但只是片刻,怒意消散,只剩下一丝无力和无奈,道:“这里被围困的,还有他的妻子,难道他也不管了吗?”
“……”
穆先有些惊愕的看着她。
他一直跟随在宇文晔身边,心里也知晓这位雷大小姐对自家公子的心意,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雷玉会突然在这个时候一反常态,对着宇文晔生起气来。
雷玉说完那句话,叹了口气,便转身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穆先的神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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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的商如意,她甚至没有支撑到这场攻城战的结束,因为伤口突然疼起来,加上之前昏睡两天水米未进,在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她又一次昏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天已经黑了。
一看到她醒来,图舍儿又是哭又是笑,急忙服侍她穿衣洗漱。
商如意有些虚弱的靠坐在床头,问她:“外面,怎么样了?”
图舍儿面露难色,但还是说道:“守住了。”
“那,就好。”
“只是——”
“只是什么?”
“听说这一次下来,守城士兵死伤很严重。好像守军数已经不及之前的一半。”
商如意一听这话,只感到身上一阵发虚,冷汗又一次润湿了她的鬓发。
图舍儿道:“小姐,你就不要管外面了,先顾好自己的身体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喝粥好不好?”
商如意还没来得及答应,突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几个年轻貌美的宫女走了进来,手中捧着各色的食盒,恭恭敬敬的说道:“少夫人。”
“你们是——”
“奴婢等特地来为少夫人摆膳。”
说完,他们将一只矮几放到商如意的面前,然后把食盒里的碗碟一一摆放上去,竟是各色精致又美味的点心菜肴,还有一碗熬得细细的鸡丝粥,顿时,这个显得有些清冷的房间就被食物的香气充满了。
商如意有些惊讶,但立刻,也明白了什么。
图舍儿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切,结结巴巴的道:“你们,谁让你们送来的呀?”
其中一个宫女抿嘴笑了一下,道:“我们是服侍皇上的人。”
“……”
说完,又对着商如意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这一下,图舍儿脸上的忧虑更深了几分,转头看向渐渐沉默下来的商如意,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只闷头过去盛了一碗粥,送到商如意的手边。
商如意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
图舍儿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向桌上那些丰盛的菜肴,低声嘟囔道:“我听雷小姐说,城中的粮食已经不够了……”
商如意也觉得这些菜肴在这种时候的确有些过分,但既然是皇帝的旨意,谁也不敢违抗。
她说道:“那,你也坐下,陪我吃些吧。”
图舍儿摇摇头:“奴婢吃不下。”
“……”
商如意看着她黯然的样子,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德行有亏?”
图舍儿一听,急忙摆手:“不,奴婢从小跟小姐一起长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奴婢最清楚,小姐一定不会有那种肮脏的心思和举动的。”
商如意看着她。
而图舍儿又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只是,人言可畏……”
“……”
“而且,我记得小姐好像从未进宫觐见过陛下,为什么这一次,皇帝陛下对小姐如此关心,事事照应,好像,好像比姑爷还更关心你。”
一提起宇文晔,商如意的心不由得一阵刺痛。
她想要解释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感到自己身陷一股漩涡,不管是情感还是身份,都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撕扯纠缠,已经完全乱成了一团麻。
沉默了许久,她低着头,黯然道:“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这一顿饭,沉闷的吃完了。
商如意感觉到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不少,而且,白天昏睡了那么长时间,肩背上的伤也没那么痛了,甚至在图舍儿的搀扶下,能下床走动一下。
慢慢的步出屋子,才看清她所在的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不大的院落,但显然是在官邸的深深处,举目望去几乎看不到周围的山川树木,只有层层叠叠的屋顶瓦片,还有头顶上那一片深如黑幕夜空。
而院子里也很空,只有东西两个角落种了两棵树,其余地方,都空空如也。
倒是适合人静居养病。
商如意感觉到自己渐渐的恢复了行动自如,便对图舍儿道:“你下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图舍儿看着她:“小姐,你有什么,就叫我。这院子——不许其他人进来的。”
“……”
商如意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淡淡一笑:“知道了,你去吧。”
图舍儿这才忧心忡忡的离开。
她一走,这里就更安静了。
真的是很深的地方,除了白天那惊天动地的战事的声音能传进来,这个时候,几乎就只有风声能闯进这个院子,商如意也并不往外走,一来,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支撑不起,二来,她要的答案,在这个地方,就能等到。
于是,她站在院子中央,听着风声,慢慢的等。
终于,在风声中,等来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