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自从高振出城以后,卑沙城里的人一日比一日多。
高振有自己的打算。
他知道颜白在卑沙城待不久,说不定最后这卑沙城还是他说的算。
所以,他就利用自己的身份无限制的把城外的人拉到卑沙城里面来。
无限制扩大自己的力量。
进城来的流民虽然很害怕大唐人。
但在严寒面前,在是冻死还是有可能被唐人杀死的选择面前。
他们选择后者。
后者是可以赌一把,前者几乎没有赌的可能。
没有屋子遮风挡雨,没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没有高大的城池,一场大雪降临就会让你彻底的死去。
卑沙城的人越来越多,自然也越来越乱。
在吃不饱,穿不暖,努力求活的情况,所有人骨子里的兽性在主导着他的行为。
卑沙城天天有打架的,天天有死人的。
开始的时候是偷偷摸摸的打,生怕被唐人抓起来砍了,或者是吊起来做肉干。
等他们发现唐人不管之后。
所有人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
在突然的一刻,原本小规模的打架斗殴变成了群体性的对抗。
辽东人、扶余人,乐浪人、玄菟人,倭奴人在卑沙城开始争地盘。
地盘其实就是各自的势力。
地盘越多,屋舍越多,势力越大。能活下去的希望也就越大。
对此,颜白视而不见,坐看血流成河。
只有乱到极点,才能彻底打散卑沙城的原有阶级。
乱虽乱,城南的那大片区域却没有一个人敢去,甚至连多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大唐人就住在那边。
在这边,日出的时候颜白会吩咐大家找好避风的位置,把伤患一个个的抱出来晒太阳,然后开始坐在那里浆洗衣物。
晌午时就开始吃饭。
虽然吃的依旧是大锅乱炖,但因为有伤患,有靠着力气杀人的陌刀军。
所以顿顿有肉,有不限量的骨头汤。
在颜白看来这伙食一般到了极点。
但对卑沙城的人来说,那骨汤飘出来的香味,闻起来就是人间最美的味道。
因为这边安静又安全。
城守孙书墨画出来的那条街道分界线,如今成了一处避难所。
不想打架,不想死的卑沙城人就聚集在这里。
哪怕没有进入唐人的地方,哪怕在分界线之外。
城里的“战火”也蔓延不到这种地方,所有人都不敢在这里挥刀子。
这就是颜白和书院学子们商量出来的方案。
大唐最需要的就是聚集在这里的百姓。
他们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本能的亲近会让他们有所收获。
在不久之后,这里的人将会在大唐人的帮助下成为卑沙城的“一等人”。
成为卑沙城里的唐人。
大人们守着规矩,老老实实的蹲在象征着分界线的街道一边。
孩子们性子跳脱,开始的时候很怕,等熟悉了以后就忘了怕。
趁着大人不注意,一群孩子竟然跑到了一个人的街道上。
对面的大人吓得脸色大变,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小声的吆喝着自己的孩子赶紧回来,生怕见到了那血腥的一幕。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大唐人仅是看了一眼,就不管不顾。
所有人松了口气,街道上的孩子们变得更多了。
在冬日的阳光下,这块避风的街道上有了欢声笑语。
孩子们的胆子越来越大。
每当饭点来临,他们的胆子就会变得更大。
一边咽着口水,一边伸长着脑袋,踮着脚,好奇的想看看唐人吃的啥。
书院学子秦文渊心善,招了招手,孩子们一哄而散。
孩子从父辈的嘴里得知,唐人最是凶恶,都是吃人的恶魔。
孩子们都吓跑了,躲在远处,好奇的打量着秦文渊。
但有一个孩子没走,只是小小地退了一小步。
秦文渊笑了,第一个有勇气的人出现了。
秦文渊用筷子夹起一块肉,笑着朝着这个不害怕的孩子晃了晃。
“有肉,来拿就是你的!”
孩子咽了咽口水,看了看四周。
可能是太饿了,又可能是太想吃肉了。
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他往前走了一步。
见秦文渊的筷子依旧举着,不是在开玩笑,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在这一步一停的试探中,他来到了秦文渊面前。
街道另一边,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面带担忧,担忧里又夹杂了期待。
期待着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小子人头落地。
因为,唐人都是吃人的恶魔。
肉到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失望,失望自己竟然没有看到人头落地。
为什么失望?
其实很多人也想吃这一口肉,其实很多人也想过来。
其实他们更希望看到这个孩子人头落地。
你失败了,才证明我是对的,因为你得跟我一样.....
这是人性。
看到了这个孩子成功吃肉,所有人都失望了,没有看到了杀人,因为这个孩子的成功映射了他们的失败和怯懦。
见这孩子一口把肉吃了下去,秦文渊笑了笑:“你有名字么?”
“麦…麦殊!”
“多大!”
“十四!”
秦文渊打量了这个叫做麦殊的一眼。
能有一个完整的名字,而不是什么猫狗,不是什么一二三四……
就说明这家有个读书识字的。
“你的名字?”
“麦子熟了!”
秦文渊拍着脑袋,一边笑一边拍:
“麦熟,麦殊,好名字,好名字,对了,我叫秦文渊,今年十六,很高兴认识你!”
麦殊手足无措。
如此客气的说话方式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没经历过。
长这么大只经历过,低头,作揖,拱手,讨好的笑。
看着秦文渊走了,麦殊突然喊道:“我吃了你一块肉!”
“怎么?你要还恩情?”
“可以还,我人很勤快,吃的少,干得多,我洗衣服是一把好手!”
秦文渊闻言忍不住直笑,这孩子是真的聪明,吃了一块肉,就能想着往上走,这份心思果然通透。
“不需要,我也很勤快。”
“你晚上还来么?”
“来!”
“你喜欢什么?”
秦文渊不愿再多说,摆手道:
“我喜欢书,你如果能找来书,我晚间请你吃饭,浇肉汤的糜子饭!”
“好!”
麦殊看着秦文渊离开,在夜幕降临时,麦殊带着五个跟他差不多年岁的小子钻过了一窄小的狗洞。
在夜色里,一乐浪人的大户家里传来的求饶声。
天明时分,浑身血迹斑斑的麦殊站在昨日的和秦文渊说话的位置,双手捧着一摞书,期待的看着那高大的城主府。
秦文渊得到了书,麦殊获得了回报。
足足的一大盆糜子饭,四个小子蹲在那里,一边警惕的看着街道的另一边。
一边用手奋力的往嘴里塞着糜子饭。
昨晚的五个人,今日就剩下了四个人。
四个人个个带伤。
他们不敢去对面吃,去对面吃会被抢。
在唐人这边反而安全。
虽然个个看着凶神恶煞,但不会抢自己的糜子饭。
鞣家默看着这四个半大的小子吃完一大盆糜子饭,笑道:
“好吃么?”
四个人齐齐点头。
“还想吃么?”
四个人又齐齐点头。
鞣家默挥挥手,身后来人,四把尖锐的矛尖出现在鞣家默手里。
鞣家默把矛尖分给四个人,笑道:
“自家人永远都有一口热饭,去吧,去挑你们自己的屋舍,今后街道这一块归你们四个人管!”
麦殊看着自己的尖锐矛头,然后紧紧地握住:
“我们是你们的大唐的狗么?”
鞣家默一愣,伸手拍了拍麦殊的肩膀:“我说从这一刻起你们四个是大唐人,你信么?”
“我……我信!”
“那你就是了,行动起来,街道有些脏了!”
鞣家默是书院学子不假,是读书人不假。
但经历辽东的血流成河后,鞣家默他们这一群学子,可谓是道心最坚硬的大唐读书人。
秦文渊也是如此。
只要不是大唐人,一切都可以为我所用。
大义不缺,就无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