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刘备军和夏侯渊主力的垫江决战,发生在四月初三到初五。
随着夏侯渊主力的崩溃逃亡,后续就进入了追击战阶段。
刘备分去对付夏侯渊筹粮偏师的部队,在四月初八时,跟夏侯渊偏师在蒙头寨附近打了一场小仗。
夏侯渊军本就人少力弱,偏偏刘备派来追击的部队,还是王平等板楯蛮士兵作为主力的。他们本就是巴西土著,又得了刘备军的精良装备换装,又挟大胜之威,自然气势如虹。
更关键的是,宕渠附近诸县诸寨,本就是板楯蛮的老巢,得知王平杀回来了,那些原本躲在深山沟里的、跟夏侯渊有仇的部族,纷纷重新钻出来,骚扰拦截曹军。
一时之间,夏侯渊的这支筹粮偏师,就像是陷入了十面埋伏,一夜数惊。最后蒙头寨之战曹军惨败,一退百余里,连蒙头寨上游六十里的宕渠县都没法守,直接崩了。
四月十一,王平就夺回了位于板楯蛮核心聚居区的宕渠县,然后又花十几天时间,逐次推进到大巴山一线。
至此,渠江上游、大巴山主岭以南那些巴西郡的县、寨,总算是被王平全部收复。后续的肃清工作,也能在半个月之内完成。
确保在五月份时,在大巴山以南再也看不到成建制的曹军部队。
相比于在山区零敲碎打的王平,沿着嘉陵江大路北上的张飞和甘宁,任务自然要重些。
张飞在四月初十,就追到了安汉县。
区区小县已经被夏侯渊放弃了,只是留了一些骚扰部队,在山谷两侧时不时冒头恶心张飞一下。
等张飞摆开阵势、要上山追击清剿,曹军又立刻跑了,也不跟张飞打。
如此五六次,拖慢张飞的速度,以至于他和甘宁又花了整整六天,才从安汉县推进到更上游一百多里外的南充县。
南充县因为城池残破,同样没有强力的部队镇守。不过曹军非常恶心,在南充搞了焦土之策,把能用能吃的都运走,运不走的都烧了,百姓也强迁到更北边的阆中,以增加刘备军的后勤难度。
张飞和甘宁的后勤因此顿挫,也又拖了十天,才连打带跑,从南充进逼阆中县。
阆中在巴西也算是大县了,原本历史上的汉中战役里,张飞就在阆中跟张郃打过一仗。还打得非常漂亮,把张郃打得很惨,也算是张飞的立威之战之一了,可见阆中这地方,还是有一定战略价值的。
这一世,夏侯渊没有张郃可用,但还是在阆中留兵死守。指望靠这座城池拖住刘备、拖到曹操主力进入汉中盆地,避免刘备过快推进到葭萌关、阳平关。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夏侯渊还把大将冯楷留在了这儿,亲自坐镇。
面对冯楷和数千曹军死守的阆中,加上这座城池周边的山势确实险要,无路可绕,张飞和甘宁也不得不稳扎稳打,估计要花上个把月才能突破了。
张飞把这個情况汇报给刘备和庞统,刘备也没苛责,反而温言安慰,让张飞不用急:
“益德不必焦躁,只要过了阆中县,再逆流而上就能到葭萌关,和季玉贤弟的守军会师了。到时候,我们合兵一处,从葭萌关沿着金牛道反攻阳平关。进了阳平关,汉中之战的胜负手就彻底扭转过来了!”
张飞惋惜地叹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大哥你之前一直说,如果拖到五月份,曹贼的援军就有可能翻越秦岭南下了,到时候想攻破阳平关,可没现在容易了。”
刘备见左右无人,才压低声音,对张飞透露了一些此前只有诸葛兄弟和庞统知道的细节:
“不用急,我们本来就是拿汉中之地多消耗曹操一些。曹操大军入川,靠着秦岭运粮,能维持多久?日子一久,不把曹操吃死就不错了。”
……
于是,刘备军诸将,就在阆中暂时停滞了下来,打一场稳扎稳打的攻坚战,顺便消化掌握新占领的巴西郡五百里土地、慢慢巩固后方。
夏侯渊在留下冯楷死守阆中后,他自己则带着贾诩、以及剩下的近两万残兵,经葭萌关后一路转入金牛道,试图退往汉中门户阳平关。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自从夏侯渊在垫江县的大决战中败北后,这个消息仅仅两天之内,就传到了江州守将严颜那儿。
严颜听说后,自然不敢怠慢,只是稍加查实,然后就飞马加急快报成都,四月初九刘璋就知道了。
刘璋得知后,不管后续决策如何,他肯定也会先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前线与曹军相持的守军诸将。所以到四月中旬时,连剑阁道、梓潼、葭萌关、白水关等地的刘璋军将领,也都知道了曹军惨败的消息。
甚至梓潼的守军,还从别的渠道先得到了消息、然后才收到的主公刘璋从正规渠道送来的情报——而这个“别的渠道”,真掰开了说,也没什么稀罕的。正是刘备军的细作沿着涪江逆流而上、来梓潼散播的。
这一切,都是庞统安排的计策。他甚至没有提前跟刘备商量,而是在派出散播消息的细作后、次日一早,才去跟刘备请罪。
当时庞统是这样说的:
“请主公恕罪!属下负责军中的军情筹集与分析,竟失察渎职,昨日不慎忘了就‘我军完胜夏侯渊一事’下达封口令。
军中斥候四出哨探,若是遇到友军,难免喜欢夸口说嘴,说不定此刻刘季玉麾下的将士们,也有知道夏侯渊惨败这一消息了。”
刘备当时还没反应过来,觉得这也没什么值得保密的。
自己打了大胜仗,刘璋肯定会知道。至少王平事后得给严颜一个交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刘备便温言安抚庞统:“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军师不必在意。”
但是刚安慰完,刘备自己也意识到异常了:既然是这么小的事儿,庞统为何要特地小题大做、向自己请罪呢?他就算不说,自己也未必注意得到。
等刘璋自行得知前线的战况后,自己又不会去核查刘璋到底哪天知道的。
刘备虽不是什么智谋超卓之人,但他毕竟跟诸葛兄弟和庞统相处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见识上自然会变得敏锐。刘备略一琢磨,便叹了口气,主动确认道:
“军师说这话,背后的真意莫非是想告诉孤,我军大胜的消息,是你故意加急透露给刘璋的?
此事你虽没请示,但刘璋迟早也会知道,倒也不算妨害了我军,孤不怪你。但还是希望军师给个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
庞统这才图穷匕见,详细分析道:“其实,故意加急泄露这些消息,也未必有效果,但我觉得,至少不会有害处,还能试探、考验一下盟友的真心。”
刘备眉毛一挑:“如何试探、如何考验?”
庞统深呼吸了一口,语速飞快地说:“刘璋虽然懦弱多疑,但他麾下有不少将领都有野心,也有些人想要建功立业,却苦于不被他信任重用。
总之,以刘璋治蜀之才,益州各怀己利的文武太多了,对主公有芥蒂猜疑的人也太多了。属下此法,也是想诱导那些各有异心的人,尽快暴露出来。”
庞统说到这儿,稍微停顿了一下,等刘备消化这些信息。
而刘备略一沉吟,也终于听懂了:“军师是想让葭萌关和梓潼的刘璋军守将,觉得夏侯渊大败亏输、兵力三去其二,因此软弱可欺?是希望那些在葭萌关死守了大半年的友军将领,贪功冒进,出关把金牛道堵了、拦截夏侯渊归途?”
庞统不置可否地微微点头:“也有这种可能。”
刘备不由眉头一皱:“为什么要说‘也’?而且,若是杨怀高沛真的出关拦截夏侯渊归途,他们拦得住么?
我军若是在南充或者阆中,被夏侯渊的断后部队拖延,不能及时赶到葭萌关与友军合力夹击,岂不是还要延误战机?这对于我们收拢蜀地人心,可不是好事呐。”
庞统却立刻给刘备吃了颗定心丸:“主公尽管放心,以刘璋的多疑犹豫猜忌,蜀中诸将的贪功为己,他们怎么可能做这种舍己为人的事情?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我刚才才说了个‘也’字。
杨怀高沛等将就算出葭萌关,也不会选择去拼死堵截夏侯渊归途的。他们只会试图抢时间、赶在夏侯渊之前,试着轻兵疾进,穿过金牛道、抢夺阳平关!
这些将领,跟随刘璋多年,什么战功都没有,只能稳守地方,护住自己的利益。能让他们轻敌冒进的,只能是那种跑马圈地捡便宜的事,直接占据敌军背后的空虚腹地,哪里会主动求战打硬仗?”
刘备一听这种可能性,立刻又急了,不过这次焦急的并不是同一个点:“他们能有这么果断?那刘季玉的部将,不会直接趁虚打进汉中吧?”
庞统很有把握地摇摇头:“据我所知,杨怀高沛等将素来没有自知之明,从没跟蜀地以外的天下英雄交过手。他们要是觉得夏侯渊大败于我军之手、损兵折将三分之二,便觉得夏侯渊的残部虚弱可欺,那定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属下此计故意加急泄露夏侯渊的败讯,倒也不是真心坑害友军。我们只是考验一下友军,看看他们有没有贪婪之心。如果他们经得起考验,不擅自行动,一切都愿意配合我军,那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如果杨怀高沛等人真的利令智昏,贪功冒进,敢打着让我们打硬仗、他们趁敌虚弱捡便宜的卑鄙之心,那就让他们自遭天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