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刘琦和伊籍、诸葛均拜别刘表后,匆匆离开襄阳,坐船顺汉水而下,短短两三日,转眼就回到汉阳。
在刘琦这个“江夏太守”的驻地汉阳城里,最后休整了一夜,次日便离开刘表地界,过江到武昌,进入了刘备军的地盘。
而一行人刚刚过江,刘备那边的江夏太守顾雍,就接了刘琦一行,隆重款待。拿出了很多刘琦都没见过用过的吃穿用度,以安其心。
刘琦见玄德叔父麾下官员对他如此礼遇,原本对求取外援还略有忐忑的的他,也终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不过,在跟顾雍交往的过程中,听伊籍介绍说顾雍也是“江夏太守”,刘琦还是稍稍尴尬了一下,有点下不来台。
毕竟他也是江夏太守,刘备和刘表两大阵营,此前各自有表自己的江夏太守。
好在顾雍非常有眼色,而且诸葛瑾、诸葛亮也早就有针对性的人事布局。
顾雍见状,立刻表情和煦地向刘琦解释:“机伯贤弟对我主治下的情况,果然很了解,不过此番却是消息不够灵通了——在下已经不是江夏太守了。
两个月前、汝南之战结束后,诸葛军师谏言主公、调我担任汝南太守,并以魏延为汝南都尉,文武配合,固守淮西。诸葛军师说,魏延虽勇武果敢,毕竟太年轻,需要老成持重的文官抚慰地方。在下很快就要上任了。”
顾雍并没有军略上的才干,不过刘备也知道,未来几年,汝南淮西方向不会是曹刘对抗的主战场。曹操要反攻,也不会从那块余赘之地开始下手。所以顾雍只要安抚好百姓,跟魏延把战线稳住即可。
真有什么变故,寿春的赵云、甘宁自然会往东西两翼随时延伸增援,稍微拖住一阵子就够了。
伊籍并不了解这个情况,刚才他只是因为顾雍和刘琦相见后,一直没有介绍自己的官职,他怕刘琦认不清,才帮着介绍。没想到顾雍故意略过一些问题不提、果然是有深意的。
搞清楚后,伊籍自嘲一笑,连忙又问:“那不知元叹兄调走后,这武昌、夏口等地……”
顾雍:“自有郡丞向朗,暂时帮着打点郡务。其余各司、曹,也都各安其位,有何可虑?”
伊籍不由愣了:“那就没有任命新的……江夏太守?”
顾雍抬手朝刘琦一拱:“刘荆州不是早就表了大公子为江夏太守。我主又何必另设江夏太守?我主与刘荆州,本就是盟好一家,何分彼此。”
伊籍和刘琦闻言,也是颇为惊讶,面上倒是没有流露出来。
刘备居然不再设江夏太守了,这算是对刘琦主动靠拢的第一点甜头么?
想到这儿,刘琦对于此行投靠玄德叔父,就更有底了。
他们在夏口仅仅歇了一夜,就精神振奋很想继续赶路,尽快去沛郡。
顾雍也没太过挽留,只是告诉他们:去得太早到了沛郡也还要驻留很久,因为刘璋的使者路途遥远,肯定会晚到,刘备估计会等人到齐了,再大张旗鼓举动。
刘琦伊籍一想也对,也就不再排斥一路上游山玩水慢慢走了。
……
话分两头。
刘备此番的操作,要想实现“天下汉室宗亲共襄盛举”的盛况,当然是刘表、刘璋一個都不能少了。
所以派去刘璋那儿公干的孙邵,其成果也非常重要。
刘琦在夏口赏玩了数日、再次顺江东下的同时,益州那边,孙邵紧赶慢赶,也才刚刚抵达成都。
这天,大约是腊月半。孙邵刚到成都,就把刘备的书信递了上去,等候刘璋的接见。
刘璋性情暗弱多疑,这几年颇遭遇了些波折,愈发疑神疑鬼,做事很是迟疑不定。
他已经数年不曾和外部世界交往,骤然听说刘备派人来,也不知是福是祸,自然也不会立刻接见孙邵。
刘璋便招来负责对外联络工作的别驾张肃,细细询问:“刘备、刘表已有六七年不曾与我军交涉,如今忽然遣使入蜀,不知主何吉凶?”
张肃也不太了解情况,只能是把公开信息分析了一下:“听说曹操灭了袁尚,但刘备也趁曹操主力猛攻邺城的机会,大胜曹操偏师、夺取徐淮三郡。
此番刘备以重修沛郡芒砀山梁孝王陵、谴责曹操设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为由,召集天下汉室宗亲方伯观礼,想来是为了团结宗亲,共抗曹操。”
刘璋听了,也没什么主见:“那君矫以为,此事该如何应对?我蜀中连年多事,消息闭塞,孤也不想徒然树敌、惹祸上身。这些是非,还是要召集众卿慢慢商议,看如何能躲则躲。”
张肃又不认识刘备,对刘备也完全无感,当然对主公的话很是赞同,于是他一边应承,一边公事公办地问:
“那刘备来使,也不好不闻不问,还请主公明示如何稳住才好。”
刘璋想了想:“那使者是何身份?”
张肃:“扬州别驾孙邵,乃是担任了多年扬州别驾的老人了。当年刘繇为扬州牧时,他便是别驾。州牧换成刘备后,这孙邵还依然原职留用。”
刘璋听说了这使者的履历后,也是不由发笑:“这不得当了十几年别驾了?倒是个奇人,这么些年,也不见升迁。
也罢,这不巧了么,君矫你是益州别驾,既然来的是扬州别驾,你就代表我益州,将其安置在驿馆,好吃好喝招待着先稳住。让他见识见识我益州百姓富庶,礼数不可缺。”
张肃这便领命,自去招待孙邵不提。
……
当天傍晚,孙邵旅途劳顿,就想随便先歇下,结果就有益州本地官员过来,设宴款待他。
孙邵就是干外联工作的,这种酒局场合也是经常经历,也不用准备,就欣然赴宴。
见到招待他的主官时,孙邵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面白高大,形容挺拔,但法令纹深峻,下颌的山羊胡和唇上短须连缀一片,修饰得很是精致。
孙邵不知来人底细,但仅凭面相,就觉得对方是个明哲保身的利己之人。
“在下扬州别驾孙邵,不知阁下……”
张肃也拱手:“益州别驾张肃,此乃舍弟张松。”
随着张肃的话语、指示,孙邵低头顺着张肃的手势看去,这才看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因为太矮,刚才竟没注意到。
孙邵内心也忍不住暗暗一惊,幸好他有涵养,没有流露出丝毫表情破绽。
孙邵心中暗忖:“天下竟有如此矮矬之人?还能担任接洽使者的事务,这蜀中真是多奇人异事。偏偏其兄如此伟岸,一母同胞所生,怎会差别如此之大?”
考虑到自己出发前,主公和子瑜、孔明几位都千叮万嘱,让他结好蜀中能人,不可骄矜,孙邵便奈下性子,对张肃和张松都是温言相对,非常礼貌。
如今的益州人,因为连年道路隔绝,对外部的情况了解还是比较少的,只知道一些最重大的大事变化,比如“袁绍灭亡了,他儿子也被杀了,曹操被刘备趁机偷了”之类。
其他小事,因为消息闭塞,蜀人基本上是两眼一抹黑。比如外界如今民生经济如何、近年有没有什么新的奇巧技术、珍奇玩意,蜀人几乎不知道,除非是荆南商旅已经把东西卖到益州了。
所以双方只是闲聊了一会儿,张肃、张松兄弟便觉得孙邵见多识广。
孙邵见他们还有很多风土人情方面的小事想问,就让随从取来一个箱子,拿出一些武昌特产的小玩意儿,不是瓷器就是打磨的水晶,抑或结构精巧的黄铜鎏金机械,而且都有些实用价值,作为礼物相赠。
张肃有些紧张,觉得这种场合,事情还没办,就收扬州人送来的礼物,传出去容易被主公猜忌,便露出了推诿之色。
孙邵连忙随和地解释:“些许玩意,在武昌不过千百钱可得,寻常礼尚往来罢了。卲此番带了几船来,想要的话,成都官员人人都够,不必避嫌。”
张肃兄弟只觉大开眼界,便拿起来一件件细问,孙邵也不太会解释这些东西的用法,何况他此来本意就是勾引益州人生出出去看看的好奇心,所以就故意语焉不详,最后还让从人拿出几箱书,分发给了张肃张松兄弟每人几本。
张松接过一看,都是些从没听说过的书,应该是今人新作,什么《江南风物志》,一看就是写着玩的,毫无教化价值。
但是他和大哥的两套书,字迹格式几乎一样,这也让他有些好奇:“这种闲谈笔记,也有人用如此上等好纸、反复誊抄,倒也用心。”
孙邵顿时笑了:“这自然是印的,动辄数百上千本,费不了什么工夫。正因武昌如今文教大昌,印书匠印完了十三经,无事可做,就又去印先秦诸子,及今人笔记。”
张松闻言,又是大惊。
这几年,他们倒也有感受到从荆州贩卖过来的书,越来越便宜——确切地说,是感受到了这个新行业的崛起。因为此前压根儿就没人卖书,都是谁需要书就自己抄,或者养几个门客、家人帮着抄,压根儿就没有这门生意、产业。
但是,张肃张松也只是知道荆南那边开始卖书了,至于这些书怎么生产出来的,他们也两眼一抹黑不得而知。加上买书的人很少会同样的书重复买好几本,所以也不会去奇怪为什么同样内容的书、连抄写字体都完全一模一样。
毕竟此物在荆州出现,也不过三年,蜀中闭塞,现在才了解原委,也不奇怪。
消费者哪里会去关心生产厂家的生产方式具体是怎样的。
张松翻看许久后,倒也找到了一些介绍江东新物产的笔记,越看越是好奇,也不由感叹了几句。
孙邵便顺着对方的好奇心往下引导:“子乔贤弟,看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为何会如此闭塞,不明益州以外、近年来的民间风物变故?”
张松有些羞愧,也不在乎私下里露点家丑了,便顺着话头往下说:“这些东西,出现年份应该也不久吧?最近两年,我蜀中尤为闭塞,主公也愈发多疑多虑,封关绝道,这也是无可奈何。”
张松话刚出口,张肃先变了脸色,低声呵斥:“子乔!少说几句!”
训斥完弟弟,张肃才陪着笑脸对孙邵解释:“其实也没什么,长绪先生应该也听说过。三年前巴郡太守赵韪作乱,起巴郡之兵回攻成都,前后迁延一年有余。
我主赖东州兵死战,才击退赵韪,建安六年将其赶回江州。他又固守巢穴数月,最终被部将所杀,献首于我主。赵韪之乱后,我主对于东边三巴之地的风吹草动,极为敏感。
撤换了不少官员,还严禁三巴之地的官员利用控扼长江三峡的便利、与荆州交往——毕竟赵韪兵变之前,就曾与荆州刘表和解,然后才起兵。我主也是担心巴地官员引入外敌……唉,这些家丑,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