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当后方的赵云刚刚率军抵达涅县,正要收拾这处残破的城壁,就听到那些撤下来的陷阵士说,韩当带着队伍继续南下了。
赵云想了一下,担心韩当吃亏,当即带着控鹤军南下,急驰襄垣。
而现实不出赵云所料,当他沿着驿道快速推进的时候,果然在襄垣城外遭遇了一支上党兵。
时为上党太守的刘宠带着步骑两千正在襄垣一带构建工事,突然遭遇到赵云所率突骑的袭击,激战半日,不敌,退至潞县婴城固守。
赵云顺利带着控鹤军下襄垣,在将捷报送往后方后,带着大军直趋潞县。
此时赵云在和上党军交战过后,才真的明白为何韩当会这么急进,因为他们真的是太弱了。
……
当泰山军兵现团柏谷的时候,关东洛阳方面就已经得到了上党太守刘宠的羽檄加急。
而在当时的关东朝廷,小皇帝刘辩早已不理政事,一众大小军机悉为大将军何进处理。
当刘宠汇报泰山军已经出现在团柏谷,何进心中烦躁的同时,也多少有点庆幸。
京都的公卿们不都是傻子,实际上在泰山军军出雁门关的时候,其长史王谦就曾示警,以为泰山军将指河洛,让何进早做准备。
但何进不明白,如果泰山军的目标是京都的话,那为什么不从邺城直接下河内,反要走更崎岖的并州。
虽然后面王谦仔细为何进讲述并州对于泰山军所在的河北到底有什么战略作为,说泰山军在没有拿下侧翼的并州之前,压根是不敢南下河内的,不然就随时有被并州地区的汉兵截断的危险。
王谦甚至有个形象的比喻:
“泰山军自北向南分布在太行山北侧,恰如常山之蛇。这邺城、邯郸则为蛇首,襄国则为蛇腹,常山则为蛇尾。如并州之军东出陉口,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而一旦泰山军兵出河内,则首断,如再受并州出击,则尾、腹俱陨。”
王谦是个智谋之士,他敏锐的发现泰山军穿越燕山进入代北地区恰恰是为他们南下上洛做准备。
那为什么他确定目标是京都而不是长安呢?
原因当然很简单,谁让他们更弱呢。
王谦的判断是没错的,也经得住历史的验证。
日后安禄山从渔阳南下的时候,同样在并州地区做了布置,为的就是保护自己南下时候的通道。
后面也正是在并州地区的挫败,使得朔方军东出井陉口进入常山,截断了安禄山的归路。
如果不是后面李隆基自己决策急躁,催兵出潼关,使得朝庭军大败,安禄山可能自己就军溃了。
但王谦的判断并不能说服何进。他的见识并不能支持他理解这一战略的隐藏含义。
不过好在何进还是听劝的,听了王谦的建议后,就将刘宠派往了上党作为太守,构筑防线。
自袁氏族灭,何进主政关东的这段时间,这位大将军也不是没有一点功绩,这上党地区归拢于关东朝廷就是他的一个政绩。
此前上党地区一直是属于并州管辖,当时并州作为刘宏的基本盘随同刘宏西迁一起并入了关西势力。
而那时候,关东对于关西处在绝对的上风,对于上党地区这个只在防守方面有价值的地区并没有投入多大的关注,其主要的精力都放在西面的崤函。
但直到并州兵在丁原的带领下从河东进入河内,并大破袁绍之军的时候,关东才开始重视起了河内的防御。
而一旦重视起河内,就很自然要将上党并入怀中。
之后在何进的主持下,关东军从河内出发,经太行陉收得上党,算是为关东做了开疆拓土。
而现在,让陈王刘宠出镇上党也是有说道的。
在如今一众关东卿士中,陈王无疑是超拔出群的存在。其人武艺强绝,勇猛过人,善使弓弩,箭法高超,能十发皆贯一洞而过。
有刘宠在上党,洛阳北面无忧。
布置完了这些后,何进就没再理过上党这边,全心全意开始组织关西最后的大军。
为了以功代守,何进利用关东仅剩下的影响力不断让四方输贡。
但随着袁绍、袁术二人的崛起,实际上京都已经被绝断了贡输,除了徐州的陈登和吴地的孙坚依旧想办法输送贡资给朝廷,其他地方早就断了。
何进一方面给陈登和孙坚加官进爵,分别授二人使持节的待遇,还将孙坚表为乌程侯,就是要他们继续不停的纳贡。
但就在何进一心编练大军的时候,泰山军出现在了上党门外,果然是要来打他的京都了。
但何进也没有多担心,他手上依旧还有一支五万人的大军,都是善战赫赫的南军出身。
所以,在听闻泰山军南范上党后,他决定亲统大军北上迎击。
但这却遭到了王谦在内的一众大臣的反对,尤其是王谦说的:
“如今自泰山军南下雁门,屡破名师盛将,气势鼎盛。正应借上党山河表里以挫敌之锐气。而大将军轻出北上,人心易摇,不如镇之京都,命一大将统御即可。”
其实王谦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你何进去年刚被小皇帝暗算一波,虽然侥幸在政变中获胜了,但也只不过把刘辩给软禁了而已。现在你何进在京还好说,而一旦你领兵在外,那小皇帝不会被人又迎立了?
说实话,王谦已经非常为何进考虑了,这等话已经多少有点大逆不道的意思了。
但这何进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不明白,反而认真的回道:
“我何进也是天下人,怎能被张冲小儿这般欺辱。他放着那关西不打,偏来犯我关东,如我不迎头痛击,那天下人如何看我?”
而那边,应劭、孔伷、张咨等幕府士都坚持劝说。这个言君子不立危墙的道理,那个说哪有君子去冒战场矢石的。
但那何进也不知道昏了头还是怎么的,突然激动说了句:
“昔日光武皇帝常御驾出征,乃定天下。本将军如何不行?”
何进一番话直接将氛围降到冰点,一众幕府士皆沉默不言。
如应劭、孔伷、张咨这些人,实际上也知道何进有一些心思,这也是他们见机从朝廷的编制转到大将军幕府的原因。
但有些事,能说不能做,有些做了,却不能说。
果然,王谦听了何进这话,整个人须发张了起来,正色道:
“大将军,慎言。”
而另外一个在场的朝廷公卿,太常韩融则冷冷的呛了句:
“未料大将军竟有此雄心,能与世祖相比。”
何进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但被韩融这么呛,面上也过不去,大声道:
“我有雄兵十万,破贼如泰山压卵!”
其实这不过是何进的找面子话,但韩融偏要给他更难堪,回道:
“未料大将军竟如此高巍,能与泰山相比。我看,对面才是泰山军吧。”
此时的何进已经气得面红耳赤了,但又搞不定这些人,只能拂袖而去。
就这样,众人不欢而散。
在王谦退出去的时候,突然一人悄声走到他身边,疑惑道:
“长史,大将军意在进取,为何沮之。”
王谦回头一看,正是幕府内的记室令史边让。
这边让是陈留一带的名士,少辩博,能属文,曾作《章华赋》而名噪一时。所以虽然边让位比自己低,但王谦啊还是对此人很是敬重。
他摇了摇头,对边让道:
“你初来,对大将军还不够了解。大将军长在得人,其才非在战阵之间也。”
边让这个职位是记室令史,负责汇报各地送上来的表报,虽然位置不高,但实际上却很重要。
边让也是在这个位置知道了如今天下的局势是如何的。
所以他并没有被王谦这番话给说服,反而忧心说了这样一番道理。
用边让的话来说,此时的朝廷宛如战果时期的周王室,可以说是群敌环伺。
南有袁术、袁绍逆党,西有关西伪朝,东有叛服不定的张邈,北有盘踞在并州和冀州的泰山军。
而现在那泰山军南下,颇有虎吞河洛的态势,在这种危难情形,大将军不能在上党地区赢得一场大胜,那河洛就危险了。
那边让还补充了一句:
“不在山河形胜的上党决战,难道要在京都城下坐守吗?”
但对于边让的锐意进取,王谦摇摇头。
为宦这么久,他看多了像边让这样的名士入朝,总是那样的智珠在握,锐意进取,以为天下事就是那样。
但实际上呢?他们是不需要为结果负责的,煌煌大言谁不会说。
但王谦需要对朝廷和天子负责,可以这么说,以他对何进的了解,真统帅大军到了上党,那是必败。
反不如遣一宿将,如将西面的朱儁调到北线,以朱帅之能,上党之险,其胜败还真的有未可知。
但这话不能说给边让听,所以他就说了一个让他无法辩驳的理由:
“大将军初掌朝廷,四方藩伯未有恩德以加之。豫州袁绍近在咫尺,一旦大将军轻出京都,一旦二袁上洛,大将军又何以应对?”
边让还不服气,还坚持:
“朱公已入京都,可将此任委之于朱公。”
王谦已颇为不耐,反问了一句:
“那是上党重,还是京都重?”
这一下,边让哑口无言。
于是,王谦甩了袖子,再不理会边让,走了。
而那边,边让则摇了摇头,叹道:
“长史啊长史,你的确老成持重,但却不理解大将军,也不理解这政事啊。”
说完,边让就原路返回,拐了一角,然后入了将军幕府。
在那里,何进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见边让回来,何进焦急问道:
“如何,王公同意了吗?”
边让摇了摇头,何进再不耐,骂了句:
“这王长史真的是老聩了,不理他,这兵咱照发。”
边让沉默了,他知道何进有不得不出兵的理由。
那王谦说的都对,但他没有站在何进这边想。
此时的何进正处在法理的巨大空缺下,都快要拢不住局面了。因为很简单,两朝未有大将军秉国的先例。
就是那跋扈大将军都还立一个傀儡皇帝呢,但现在呢?
朝臣已经有多长时间没见过刘辩的面了,甚至都有传言小皇帝已经被何进给害死了。
甚至还有一些谣言,说宫中最近总听到小儿啼哭,这是何氏从宫外抱婴儿入宫,谎称是小皇帝的子嗣。
各种谣言甚嚣尘上,何进亟须建立大功业以树立威望。
而这个时候,泰山军兵范上党就成了何进的机会。他不是不知道泰山军有多难对付,昔日荥阳大战的时候,他就在虎牢关上,那荥阳上空杀声震天,伏尸遍野又怎会忘记。
但这一次,何进认为危险不大。
因为他只需要守住太行陉就可以将泰山军堵在上党,到时候拖到泰山军粮绝,对面自然会退兵。
而到时候,他何进以此大胜回京,别说稳固朝势,甚至更近一步也未尝不可。
所以,何进这才铁了心的出征上党。
之后,他也确实这么干的。
他先是将朱儁表为司隶校尉,权京畿诸军,然后自己传檄四军,拣良将精兵以驻西园,然后由他亲自挂帅负责援助上党的战事。
对于这一战,何进和幕府的幕僚们商量过了,决定以河内太守薛洪屯兵汲县抵御邺城方面之敌。
然后以宗室猛将刘岱统北军万人出太行陉,援上党太守刘宠。
而他则节度诸军居太行陉的天井关,从中策应上党和河内两面。
可以说,这一次何进几乎将京都仅剩下的家业了,甚至为了筹集诸军的开拔费,他还将宫中的大部分金器熔铸了。
对于何进来说,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于是,太武三年,三月八日,关东大将军何进统北军五万出上东门,兵发上党。沿路车骑塞道,旌旗蔽日,武风赫赫。
而在这个时候,赵云也率领控鹤军来到璐县西南处扎营,而此地有个平凡的名字。
它叫“三垂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