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尽管张冲认为他从后方调兵的快且隐蔽。但实际上泰山军这边的调度早就被镇北军这边给察觉了。
实际上,汉军在泰山军势力一方的情报一直很占优势。
魏、赵、巨鹿、常山、安平、中山等地的士大夫们虽然纷纷北逃,但这些人在这片土地做了数百年的人上人,自有复杂的人情网络。
很多即便恢复为自由人的徒隶,依旧感念着主家过去的恩德,不断将一些泰山军的情报送给外面的汉军。
所以泰山军在境内的大规模军队调动根本就没能瞒过北面的镇北军。
当然,镇北军那边一开始也没信。因为这类情报他们每天不知道要处理多少,像那些豪强余孽送来的真真假假的情报,在他们镇北军那里并不受重视。
但除了这些不专业渠道,卢植却在冀州布置了情报后手。
在撤往幽州的一路,卢植不断分散精干人手潜伏,就是为了掌握冀州地区的情况。他知道后面迟早要与泰山军来一场决定北地的决战,所以越早埋子越好。
随着这些专业的情报陆续汇总到新市,如驻扎在井陉的军队已经换防,什么直道边都是行军的人流。赵魏之间的里社都在被征调用来供应沿路的饮水。
最后汇总到卢植手里的是这样一个结论:
预估将有十万泰山军正向着真定开拔。
但卢植并不慌,因为他真正信任的却是一批扎根在泰山军内部的谍报,这些人人数虽然不多,却是卢植整个谍报系统的精髓。
所以他一直在等这些人的军报,最后他终于等到了,只是这个情报送来的时间稍微有点久。
整整八日,对面送来一个重大情报:
“贼虚张声势,号十万,实兵不满万,不足以对大局产生影响。”
这下子卢植明白了。
好个张冲小贼,还给他玩什么增灶计。他作为用兵大家,稍微一想就明白张冲玩了什么花样。
无非就是用同一批人,白日出城,晚上再偷偷回城,然后第二天白日继续出城,好做出大军连绵不断的样子。
既然识破了对面的伎俩,那就要再想一下对面为何这么做。
卢植和众幕僚们一起讨论,认为可能有这样几种情况。一种就是小贼要跑,他现在虚张声势,就是要让他这边投鼠忌器。然后他好带着军队南下过滹沱水,然后以此水与他为界。
还有一种,是小贼另有其他主攻方向。很显然是想要将卢植主力诓在新亭一带,然后他就去袭击别处。
至于这个别处,目前还不清楚。
但卢植有办法试探对面,他决定放弃新市、鲜虞一带,带军撤到北面中山的卢奴一带。
你不是虚张声势吗,那我就示之以弱,看你怎么应对。
而实际上,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卢植本也要打算撤兵到卢奴。
这是他分析了敌我兵力优势的结果。镇北军团如今最核心的武备就是骑军,即便公孙瓒部稍微折损了些,但整体的骑军数量仍然在万骑上下。
而要发挥骑军之长,就要有广阔的纵深能让骑军来回穿插。
但现在呢?
他和对面泰山贼的军队全部堆在滋水到滹沱水之间不过三四十里的宽甸。仅仅是将他的军队全部铺开都显得拥挤,又何况要让骑军发挥作用呢?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现在卢植已经初步达成了南下的目标,就是阻止北岸的泰山贼抢收粟。至于决战的时机,他是想往后再拖一拖,现在天还是太热了,等到了九月,草长马肥,正是决战之时。
所以卢植在公孙瓒未能拿下三河亭之后,就已经做了这样的打算,而现在这封情报只不过促成了这事。
于是,将新市的粟米搜刮一空后,卢植迁移了滋水北岸的丁口,将之带去了卢奴,而将滋水北岸化为了无人区。
这又是卢植的一个战术。
设置无人区将极大的屏障卢植的镇北军,因为他们多是骑兵,能快速通行无人区。但泰山贼多是步卒,沿路没有给养,那就只能依靠粮道运输。
到时候,幽州突骑四处出击,断其粮道,这无人区就将是这些贼子的葬身之地。
至于这个过程中,有多少此地的黎庶因迁移暴死沟壑,这卢植就看不到了。
既然看不到,那就是不存在。
这边,卢植将一切筹划的美美的。但殊不知,他在一开始就错了。
实际上在这半年里,泰山军内军司的探谍们不断对内部侦查,在董昭的精明强干下,陆续抓了数名奸细。
之后又顺腾摸瓜,基本将这些谍报给破获。
后来张冲专门将这些探谍留下,不断给北面传递一些真真假假的情报,使得北面从没怀疑过。
而这一次,张冲再一次令这边传递假情报,就是使得对面出现错判。
目前,张冲还不清楚这些手段最后到底会产生多大的影响,但到这个时候,那自然是能用什么就用什么。
谁知道他日之果,不是今日之因。
但相比于卢植晏坐厅堂,从纸面上获得情报,进而推演战略军情。
他的友军,也就是中山国境内的这些乌合的土豪军们却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不过说他们是卢植的友军倒是真的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实际上,这些人卢植根本看不上,甚至都没派出过人手去征调他们。只将他们当做野外的藁草,不屑一顾。
但中山的土豪们却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
土豪和豪强世家决然不是一个事物。但凡加个土子,就知道这些人脚上的泥巴都没怎么洗干净。
这些人普遍是一些盗贼抱团,或者是强横的游侠团伙,可能一个队伍不过一二百人不到。
而随着中山国相在邯郸之战陨落,这类土豪乡曲在中山地界上是多如牛毛。
正如此刻在无极之西,靠近九门方向的一片密林中,一个胸袒着纳凉,露出一片胸毛的胖大汉子就是这样的小小土豪。
此人叫鲁仲,是无极的一个小小的游侠。因为有勇力,在中山大乱的时候被乡人推举为魁,带着他们一帮可怜人艰难求生。
此时,他们就在这片枣树林收着这片枣子,好作为后面的口粮。
中山乱到现在,只有那些坞壁里的豪强们还有余粮了。
鲁仲胖大,越是这么热的天越是难熬,所以索性就摊在凉阴处歇息,看那边乡人们采集枣子。
很快,一个脏得和泥猴一样的小子,捧着脆生生的枣子递到了鲁仲面前。
鲁仲也不嫌脏,一口一个枣,然后满足的舒了一口气道:
“就是这个味!正!”
那泥猴见魁吃爽了,也将手上最后剩下的两个塞进了嘴里。
他小心翼翼的咀嚼着枣子,让枣子的清香和甜味缓缓在口舌之间绽放。家乡的大枣,真的是无上的美味啊。
但一想到,将要离开家乡,这泥猴又变得沮丧起来,连嘴里的枣子都没滋味了。
鲁仲啥人,一眼看出这泥猴的心思,然后就骂道:
“猴子,可别糟践了枣子,就这片林的枣子,是乃公和附近三个乡曲的好手挣来的,吃就好好吃。不想想,这会多少人还在那吃土呢!”
泥猴猛点头,再不多想,将那剩下的枣子干净吃掉。要不是那核咬了坏牙,他连枣核都要嚼碎。
但像他们这类终日吃草的贱民黔首,口里的牙早就废了。
泥猴吃完东西正要走,就被鲁仲留着了,只听鲁仲也叹了口气:
“猴子,咱知道你不想离开家乡,但谁又想走呢。人离乡贱的道理,我岂能会不懂?但到底这个世道不是伱想如何就如何的。”
此时,这位胖大的鲁仲一副颇有故事的样子,朝着林外望去,叹道:
“猴子,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带着一把木剑出乡闯荡了。那时候我听乡里的鲁翁说了一个道理,说风往哪里吹,这草就要往哪里倒。年轻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就是风,等到我遍体鳞伤的回乡后,我才明白自己是那草。”
随后鲁仲抓了一把泥猴散乱的头发,宠溺道:
“所以现在风向变了,咱们这些草也要换个方向,不然就要被吹走了。”
泥猴并不太懂这些道理,他只是感觉今日的鲁老大特别忧伤。但他是个好娃,知道这会不说话还是为好。
不一会,这百人多的乡曲就带着十多筐的大枣走了,很显然,这一次的收获并不如预期。
不过也是,这片枣树林附近的人都知道,附近有手段的早就搜刮了一遍,能留下这十来筐的收获,就已经算是鲁仲这些人费力找了。
鲁仲带着这些收获,一路赶往了无极最大的豪强,无极甄氏。
他们要到那里去换些粮,好作为路上的盘缠。
对鲁仲来说,这些枣子并不能支撑他们到目的地,不如向着甄氏那边换点粟糠,将就着也能够了。
甄氏是这片地区最大的豪强了,民声还不错。而且鲁仲当年游侠生涯的一个好友就在甄氏的庄园做家将。
鲁仲觉得有这份情分在,换点东西是够的。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当鲁仲他们又累又饿的赶到甄氏的庄园后,人家不仅给他们放了一顿饭,还将那十多筐的枣子也收了,最后换给他们五石粟,十石糠,显然给高了。
鲁仲心里惊疑,不知道为何甄家这么大方。但送上来的一顿,不吃白不吃。
于是,他和众手下就蹲在庄园外的墙角下狼吞虎咽。就这一顿粟饭,什么也没有,就已经是无上的美味了。
吃了差不多后,鲁仲那过去的游侠好友就走了过来,他笑着对鲁仲道:
“二哥,我就说你虎卧深岗无人知,一啸就是风云啊。你看,咱家郎君都知道你二哥的威名,听二哥来了,专门置了一席面要宴请二哥你呢?”
鲁仲已经过了年少时好名的幼稚了。在他的过往人生中,不知道遇过多少次这种情况。
主家表现的求贤若渴,就是要你去玩命。
本来游侠恶少年的命也不值钱,一顿酒肉,说卖咱也卖了。但鲁仲后来因为一个好友惨死,自己也受了伤,最后却被主家当成鞋拔子一样被人弃之一边等死。
后面养好伤的鲁仲也心灰意冷了,不愿意再在这烂泥塘里打转,才回到了家乡。
此刻,看到这么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鲁仲如何不心生警惕呢?
但鲁仲知道自己没得选,只好恭敬地随着这位一起入了庄园,让手下们就在外面候着他。
很快鲁仲就见到了所谓的郎君,却是一位嘴里绒毛都没长齐的弱冠。
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鲁仲壮阔胖大的身形,连连称赞:
“是个好壮士。”
然后就问鲁仲可会什么武艺。
鲁仲犹豫了一下,谦虚道:
“咱会一些棍,都是游侠手段,谈不上武艺。”
但边上鲁仲的那名好友却不客气,很是担保道:
“郎君,鲁二兄是咱见过最厉害的。我曾和鲁二兄并肩作战过,那一战,只他一人,就敲碎了十多个恶少年的头颅。那场面,咱一辈子都忘不了。”
鲁仲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边上的好友,显然不满意他为何要说这些。
但那好友却眉眼飞扬,回了个意思:
“那就是二哥,且放心吧,大造化来了。”
果然,在听到鲁仲有这么一个彪悍的战绩后,这个小郎君大为兴奋。
他后面要干的事正需要鲁仲这样的好手,所以这段时间内凡是来他们甄氏庄园的游侠好汉,他都折节延揽。
这郎君也不犹豫,直接就道:
“听侯进叫你鲁二兄,我年纪小,也就跟着喊一声二兄。”
鲁仲听了这话心里更紧张了,他忙低着头说不敢这么叫。
但那郎君却执意如此,而且也不能鲁仲继续说,就道:
“咱这里有个大事,需要用到二兄的勇武。你也是知道咱们甄氏的,在无极这里,咱们的名声不说有多好,但也没坏过咱乡人。所以二兄且放宽心,只要二兄能助我完成这事,不说日后的富贵如何。你以后就是我亲兄弟。”
鲁仲默默低着头,咀嚼着这郎君话里的意思,心越来越热。
最后,鲁仲抬着头,炯炯道:
“只要郎君能照顾好我那些乡人,这事咱做了。”
甄家小郎君也是个豪爽的,直接就让人去将坞壁外的鲁仲乡人们给放了进来,就让他们做甄氏的徒隶。
这时候,鲁仲才问道到底是何事。
就见这甄氏小郎君面西,振奋昂扬道:
“送家姐去见一位大英雄!”
家人们月票起飞呀。最近两个月月票没过千了,要完犊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