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张超等二十男裸渡汶水,虽然狼狈但终究逃得一命。
他怨恨国相李瓒气量狭小,只是反对了一下他的军略就坐壁上观,见死不救。所以张超逃得性命后,并没有再打算回到李瓒帐下,生怕自己去了把命都丢在那。
但实际上张超委实错怪了李瓒,李瓒从来没有将张超反对其军略的事放在心中,他之所以没有救得了张超,不是他没下令,而是他下令了,但各部逡巡不前。
李瓒麾下兵,大体分为郡县卒和豪强部曲两个部分。郡县卒中他自己的二百郡兵根本就不敢战,之前听到要上前线,这些养尊处优的兵子直接就吓哭了。此外,就是张超的千人寿张兵,这些人已经陷在前面了;然后就是东平陆兵二百、章县兵二百,下令后,只是齐齐呐喊了下,就没然后了。至于豪强部曲兵,那就更抵不上事了,这些豪强鬼精鬼精的,累战苦战他们也能打,但前提是看朝廷的经制之师要在前面做表率。
现在东平国四县兵自己不上,想让我们去挡敌人冲锋的骑兵?想什么呢!
是以,李瓒几次下令,各部都还是磨磨蹭蹭,然后磨蹭到张超麾下寿张兵全军覆没,当然杀的最多的还是他们自己,真被张冲突骑杀的反倒是不多。
这就是豪强部曲兵的特征,招来容易,但真要他们去下死力,那别太多想了。后世的吴国为何屡屡外战不行,但守土时倒能下死力?就是因为吴国的兵制就是部曲制,兵为将有,国家不养兵,而是将编制下放给各大将,有事时点大将,大将自有部曲出阵。这些军头们,哪个不稀命?哪个不稀自己手下的兵?
但他们不主动攻,但依旧有条不紊的维持着军阵。因为道理他们还是懂的,将这波泰山黄巾堵在东平国外,是他们共同的利益。
张冲驻马在阵前看了一会,见并没有可趁之机,于是收兵退回到了谢弼的军阵,与他互为犄角,等后面的主力到来。
此时谢弼已经知道他的爱将贺成牺牲了,他悲痛抚着贺成的脸,久久无言。而当张冲带军退回时,听到了贺成的壮举和临死之言,他拿出马背上的水袋,以水代酒,祭拜贺成,庄肃道:
“好男儿,来生再生我家,再做弟兄。”
张冲又看到贺成的弟弟贺亢,问道:
“可会骑马?”
贺亢擦干了泪水,一脸坚毅的回张冲:
“回渠魁,骑得。”
“好,阿确,领一匹马来,给阿亢,以后他就跟着你,做我的扈从亲军。”
然后张冲又回头对贺亢道:
“你兄临死前说,汉贼不灭,勿要殓他。只是你兄之志,今日,我就希望你继续你兄壮志,灭汉贼,复清明。”
贺亢眼泪珠子直崩,这个年轻人咬着牙,发誓:
“我贺亢发誓,与汉狗势不两立。”
这个时候,泰山军后军主力也陆续到了,但来的只有张旦的校尉部,没看见关羽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张旦率李大目、典韦、魏舟、郭亮、于禁,还有王罕、李弼两部,一共七个部三千五百正兵,以及老营五千多,旌旗遍野,逶迤而来。
对面的东平国兵看到对面泰山军的军事,直接就惊了,人这么多?
东平国各军主将立马安抚部下,如东平陆尉吴资就说:
“黄巾军素来带着妇孺,看着声势浩大,但不堪一击,大家不要慌。”
吴资手下有二百兵,再加上刘详自家带的部曲,一共四百兵一个部,就作为前军立在东平**阵前。
吴资这人算一员良将,善于坚守,只是现在还没有发迹,等日后吕布入兖州,其人会成为吕布麾下众将,做到济阴太守,还能在曹操的攻击下收住城池。
吴资部边上的是黄岑的章县兵,这个没有话说,已经和黄巾军结了血仇了,他也发狠了,直接在阵前许诺:
“击退黄巾贼,回城后每人赏钱千钱。”
他麾下有兵二百,要是这次全须全尾回去,那光赏赐就要花二十万钱,都能买个太守了。
边上有家臣劝了黄岑,说这个钱发下去,太亏了。
黄岑当着众兵的面,叱其人:
“钱财本就是死物,如我今日不灭贼,纵有万贯也是为贼守,不如发给诸豪杰,上下一心,齐心灭贼。”
余众听这番话,呼声震天,士气昂扬。
在吴资、黄岑后的是高雅、刘敢、赵庶、李邹的部曲兵,合兵得有一千五百众,是国相李瓒最赖以所重的主力。而这些各豪族将,或果敢、过有勇皆是一时之选。他们都用各自的方式激励这所部,忐忑地等着对面的黄巾贼进攻。
但张冲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命各部驻扎,然后埋锅做饭。现在是己时末快到午时左右,正是午食的时候。
张冲后面跟着五千多太平军信徒,都是从济北国一路跟来的,里面壮年不多,很多都是老人和妇孺,说实话带着这些人随军还是蛮累赘的。
一个是他们体力不行,严重拖累行军速度。另一个是他们不具备军事素养,要是哪天敌人袭击老营,会严重拖累泰山军的战场士气。
但这些济北国信徒不带着也不行,因为这些人在乡野已经活不下去了,他们中为何壮丁特别少?就是因为这些壮丁信徒已经被他们的渠魁召集起来攻打豪强的坞壁去了,只留下这些妇孺在乡野啼饥号寒。
所以张冲只能带着他们,还将他们放在了中军,这样行军的时候,有前后军防护,这些信徒就能得到最大的安全保护。
而且这些妇孺也不是只有坏处的,就比方说做饭,有这些人随营后,泰山军的军食供应就变得更加迅速了。一些半大的孩子拿不了刀,但还是可以为前线的泰山军正军送上热腾腾的粟饭的。
就比如说现在这个叫杨娃子的孩子,这会就在准备加入送饭队。
午时一刻,皋山口外,汶水西岸的河地上,炊烟鸟鸟,空气中已经充满了粟饭的清香和熏肉的浓郁。
泰山军这几年在军食的储备上是做足了功夫,粟米、豆菽、酱菜都早早的储备好了,就是一些缴获的肉都会做成熏肉储备,只是寻常的时候不多吃,就用在这种临战前,吃熏肉给众军士补充体能。
只听一个花白的老翁在老营的一处分区喊了声:
“给正军送饭的,一会就走了。”
然后就见一群十三四岁的孩子手提着瓮开始到这老翁这里陆续集结。
杨娃子,也听到了老翁的话,忙应了声:
“就来,孙头。”
说完将手上最后一点粟团塞进了嘴里,然后顾不得和做饭的阿母多说话,就要奔过去集结。
但他还没走两步,一个和她阿母一起做饭的王小娘就喊住了他,然后往杨娃子的怀兜里又塞了份粟团,还忸怩地告诉杨娃子:
“娃子,这份记得,还是给你张叔的,别忘了,记得就只给他一人的。”
杨娃子哎了声,奔到了孙头那,赶紧汇合了送饭队的小伙伴,他们准备去给于禁部的张达曲送饭。
一人三份粟团,一小块熏肉,一份酱菜,还有一竹筒放了点盐花的清水。这就是他们曲今日站前的伙食。
杨娃子和他阿母是蛇丘太平徒的家卷,他父亲被蛇丘的渠魁召集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知道有前些日,泰山的黄巾军打下了蛇丘,他阿母就带着他和其他太平道家卷去投奔了。这些日子,他阿母也问过不少人,问阿爹的情况,但有些人说是死了,有些人说,他们已经北上去平原了,说后面还要北上。
杨娃子很难过,但在泰山军老营这个集体下,难过很快就被众多伙伴的培养和冲散,反而一股做大事的成年感而包围。
这些泰山军的叔们真的雄壮,杨娃子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羡慕极了。但杨娃子觉得自己已经是成丁了,就比如刚那个王小娘让他送粟团给那个叫张达的将军,他杨娃子就懂,不就是想和人家生娃子,这有啥不懂的。
他之前替王小娘已经送过几次了,见过那个叫张达的将军,要问有什么感觉。杨娃子只有一句话,真是个好丁。黑、粗、壮,然后脸颊上还有一个大疤,只不笑,就威风极了。只可惜,他每次给张达将军送王小娘送的粟团,这将军都笑得和隔壁村的大傻子一样,真弄不懂。
不过今天不一样了,今天终于是遇到打仗了,而他杨娃子今日也要做得一番大事,壮举。
他这边跟着送饭队走,后面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伴当就蹑过来,低声问:
“东西准备好了吗?没被你娘发现吧。”
杨娃子嘿嘿一笑,回道:
“放心,我杨娃子做事什么时候拉稀过。一会咱们就在前线杀几个汉狗,也让弟兄们瞧瞧,我们杨家壁的娃子有多威。”
他那个伴当和他一样,都是杨家里的,叫杨狗生。他们老营的妇孺都是按籍贯划区的,他们这些杨家壁的黄巾军子弟都分一块。
杨狗生满脸仇恨的望着远方的汉兵,手攥紧兜里的木尖刺,呢喃道:
“阿爹,阿娘,儿这就给你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