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陈园园撂完话之后,又一口喝完杯中茅台。
随后,她就转身离开了精神疗养院。
走得决绝,走得义无反顾,显然此去横城要鱼死网破。
在她身影渐渐远去的时候,唐三国才伸手拿过那一瓶茅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
接着他就坐回了门后面的长椅,望着院中槐树叹息一声。
这一声轻叹,蕴含着无尽的无奈。
“陈园园这一去,生死难料啊。”
就在这时,一个庞大身影渐渐呈现,遮挡着阳光,也遮掩着院子。
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望着门帘后面惆怅的唐三国。
他轻声一句:“她为你牺牲这么多,你不出来见她最后一面?”
唐三国又倒了一杯酒开口:“身染恶疾,连你都不敢靠近,我又何必害了她?”
“你我只是酒肉朋友,而你们却是昔日恋人。”
中年男子淡淡一笑:“比起你带来的传染风险,她更想要见你一面。”
唐三国语气保持着平静,只是字眼有些落寞:
“正是因为我们曾经爱过,所以我更加不能见她了。”
“为了她的身体安全,也为了她心中的样子。”
“不见,我在她心中,还是那个风度翩翩天赋横溢的唐门天才。”
“她也会念着我那点影子对若雪手下留情。”
“见了,看到我现在丑陋枯瘦的样子,会破灭她对我的最后一丝幻想。”
“这也会让她对若雪下起手来毫不留情。”
“这算是我对若雪的最后一点支持吧。”
唐三国苦笑一声:“我欠她太多太多了。”
他不希望自家女儿承担那么多东西,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中年男子看着门口摆放的几个菜肴,以及茅台残留的香气开口:
“虽然陈园园对你充满着恨意,但内心深处还是有着在乎的。”
“不然她也不会特意挖出三十年的茅台跟你告别了。”
“而且我相信你骨子里也不希望她跟你女儿死磕。”
“所以你刚才走出来好好哀求她一番,她很大概率会心软留你女儿一命。”
他淡淡叹息:“何况你确实亏欠她三十年。”
唐三国捏着酒杯喝了一口:“我了解她的性子,她决定的事情,谁都劝不了。”
“她转不过唐北玄是唐平凡儿子这个圈,她就一定会不择手段杀了若雪报仇。”
“我终究是把她连人带心彻底输给唐平凡了。”
唐三国语气有着纠结,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动。
他能体谅身不由己,可现在连心都没有了,他感觉很是难受。
“这不能怪她。”
中年男子背负双手出声:“她当初牺牲自己是为了保你性命。”
“而你三十年没有动静,让她从期盼变成失望、变成痛苦,变成麻木。”
“好不容易等到唐平凡横死,她有了扶持儿子上位的希望,你女儿又一脚踩灭。”
“她终究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她有自己的极限,你不能太苛求了。”
“当然,也不能怪你。”
“这三十年,你的脖子被唐平凡套着绳索,但凡你有点端倪,估计你都早死了。”
“不,准确的说,如果唐平凡还没死,你这辈子都怕是动弹不了。”
“唐门的底蕴,以及慕容琴手里的筹码,我到现在还没有摸清。”
“而唐北玄的死,也是唐门崩盘的最重要一环。”
“唐北玄不死,陈园园就不会破罐破摔砸了唐门,甚至会竭尽全力保全唐门留给儿子。”
“那样一来,就不是你唐三国想要的结果了。”
“唯有杀了唐北玄,断了陈园园的希望,让她变得疯狂,才能把唐门推到危险边缘。”
“你这一招,对破坏唐门确实釜底抽薪。”
“只可惜代价大了一点,让心爱女人发疯,让女儿陷入险境。”
中年男子望向门帘后面的唐三国开口:“走这一步,值得吗?”
唐三国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你会不会太高看我了?”
“我一个身染恶疾随时都要死去的人,哪有什么能耐设局让我女儿杀唐北玄?”
“而且虎毒不食子,我再怎么混蛋,也不会让我女儿去冒险。”
“我更不会让若雪和陈园园走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唐北玄被若雪横死只是一个意外。”
他苦笑一声:“真的只是意外。”
中年男子笑容旺盛起来,目光却变得如鹰锐利:
“大家老朋友了,你没必要跟我打哈哈,不然枉费我给你开后门了。”
“要知道,整个精神疗养院,可以会见家属亲朋,可以每周通话一次,只有你一个。”
“还有,唐若雪在横城大开杀戒,不仅杀死陈晨曦,还把欧阳媛杀了。”
“她是锦衣阁在横城的代理人之一。”
“你女儿杀了她,也就是损害了锦衣阁利益,长孙司玉完全可以击毙她的。”
“但我看在你这个老朋友的份上,力排众议放了她一条生路还不追究。”
他补充一句:“我这么待你,你还跟我虚与委蛇,会不会不厚道?”
唐三国微微摇动椅子,不置可否回道:
“慕容署长你都说了,是你允许我见客和通话了。”
“那我见的人,通话的内容,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再说了,我现在连活命都是问题,哪里还有余力搞算计啊?”
“但凡我有手段,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心爱女人和女儿横城相残?”
“慕容署长,你就不用试探我了,昔日天才唐三国早已经死了。”
唐三国前所未有的卑微:“现在的我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慕容冷禅叹息一声:
“虽然你会见的客人,通话的内容,都有人记录了下来。”
“但直觉告诉我,你在锦衣阁不仅有我这个老朋友,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老朋友。”
“你肯定有其余手段遥控指挥或者传出指令。”
“当然,我说这些不是想要挖出你的棋子,而是想说我是值得你信任的。”
“你该清楚,我也是希望唐门和慕容琴倒霉的人。”
“所以你遥控指挥外面的人干点什么,我是不会劝阻或者关你小黑屋的。”
“只是我希望你能够对我坦诚。”
“只有咱们之间足够信任,才能一起做大做强,让唐门分崩离析。”
慕容冷禅掏心掏肺开口:“你拿出你的诚意,我会给你更多的方便。”
唐三国呼出一口长气,语气很是无奈:
“慕容署长你真的高看我了。”
“我真的不再是以前的唐三国了,我现在不仅没雄心壮志,也没了能耐。”
“你看看,我这些日子病情恶化的,手掌和耳朵都快要废了。”
“我连自己小命都护不住,又怎么可能运筹帷幄千里之外?”
说完之后,唐三国伸手把门帘掀了起来。
他把自己样子露了出来,还颤巍巍伸出了自己右手。
慕容冷禅微微眯起眼睛。
视野中,唐三国又消瘦了不少,眼睛也深陷了进去。
脸上、脖子上、手臂上,都是斑斑点点。
他的耳朵溃烂了一小截。
右手也是掌心掌背都溃烂出一个洞。
乍一看,好像被筷子洞穿过一样。
腐烂的伤口,白色的脓包,清晰可见。
唐三国看起来随时要行将就木。
不过慕容冷禅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平和看着唐三国,似乎在窥探什么。
唐三国也没有躲闪,任由慕容冷禅审视。
良久,慕容冷禅收回了目光,绽放一个笑容:
“看来我真的高看你了。”
“行了,不说什么了,你身体恶疾,少喝一点,我先走了。”
他向唐三国挥挥手,随后转身离去。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唐三国重重呼出一口长气,接着收回右手放下了门帘。
“你这伤,我能治!”
就在这时,慕容冷禅旋风一样去而复返,嗖的一声冲到唐三国面前。
接着他抓起唐三国的右手,闪出一把匕首一削。
扑的一声,匕首削飞了唐三国掌心上的脓包和溃烂的肉。
鲜血瞬间冒了出来。
“啊——”
唐三国闷哼一声,脸呈痛苦。
慕容冷禅看着唐三国削掉烂肉却依然可见的掌心伤洞微微皱眉。
这伤口,真的是实打实烂透,而不是伪装。
唐三国挤出一句:“关云长刮骨疗伤,你给我削肉疗病?”
“欠你一个人情。”
慕容冷禅丢下一瓶红颜白药转身离去:
“横城还你女儿……”
唐三国捂着右手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邃看着慕容冷禅的手腕。那里,有一滴他掌心溅射出去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