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世诀的胸腔隐隐作痛,他不甘地凝视了会儿,大楚的甲胄士兵便将他拖拽进了佛堂庵。
途中,只有白色的月光作伴,回想着从前的种种,为了大楚和南音对叶楚月的针锋相对,竟觉得是那么的可笑。
他方才惊觉——
大楚的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虚伪客,从来不缺棋子。
人人憎恨厌恶叶楚月,人人都有可能成为叶楚月。
成为那无间地狱里孤独的伶仃的可怜的小孩。
只是他们要在九万年后,才能幡然醒悟到这一点罢。
“楚南音!”
他将彻底消失于众人视觉的尽头,忽的挣脱束缚再回首看去,竭尽全力地喊道:“若你毫无价值,你又何尝不是楚明月?若你是楚明月,你可否能从那低谷爬出耗时九万年之久再重新来到我们的面前?你是否会为了母亲将自己置身于万丈深渊,此时此刻你是后悔或将永远地失去母亲,还是后悔没能得到母亲的眼睛?扪心自问,你可敢回答?承让吧,虚伪的我们是彼此的镜子照出恶毒残忍,都不是什么好人,何苦每次还要道貌岸然佯装出假仁假义非要推一个至亲的罪魁祸首出来?”
那压抑过后,极端偏执的声音,如一道利刃,彻底地撕破了夜的寂静。
楚南音不再沉浸在悲伤之中,浑身发僵,似有寒流走过了全身的骨头。
一针见血的话,让她窘迫,让她也无所适从,眼下对于母亲的悲都显得滑稽可笑。
她满心的怨怪。
怨怪祖父和父亲,为何要将楚明月的金瞳放在自己身上。
这一切,自己年幼尚在襁褓不从得知。
因此,还饱经折磨,承受了九万年的风霜。
而明月让她失去了光明。
二哥楚世诀三番两次送走了旁人对自己的好意。
不管是楚凌的佛本,还是母亲的《诛瞳医阵》,而今还要剖析她的内心,小心翼翼怀揣着多时的不堪。
“啊啊啊!”楚南音两手捂着耳朵,不想去听,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鲜红的血泪浸透遮目的绸缎,溢得满面都是。
楚祥侧首,乍然看去却是手掌发凉又一颤,烟壶便掉落在了地上。
大楚犹若明珠有仙神之气的公主,此刻泣血尖叫,红和金的交织撞色格外的鲜明浓烈。
楚祥的脑海里只想到两个字:惊悚——
“打!拖下去打!打三百棍,打到他知道自己错了为止!”
楚云城怒指殿外低吼出声,像野兽一样,双目血红,尚未从悲伤的氛围抽过神来,就被楚云城刺激得恼羞成怒,便觉得这一个个都翻了天了。
叶楚月。
楚尊。
楚凌。
雪挽歌。
都是一身的反骨。
家不像家。
人不像人。
一把年纪,活得孑然孤独,成了大楚最大的笑话。
“滚!都滚!都反了天了!”
楚云城大喝:“我治不了叶楚月,留不住你母亲,还管不了你吗?还不拖下去打,当着楚家列祖列宗的面打,打到他跪地磕头认错为止,否则就不要停,永远都不要停!打死了都不要停!”
近年来的悲愤压抑尽在此刻爆发出来,额头青筋暴起,太阳穴和眉心近乎是同时突突地跳动。
他看着大楚历时九万年恢弘的宫殿,心里的苍凉如万万里没有尽头的大地不断蔓延。
怒不可遏,完全地丧失理智,但心也跟着疼痛。
楚世诀甲胄士兵带了出去,棍棒砸在躯壳,皮开肉绽亦不过几个瞬间的事。
楚云城掩面无声颤动着双肩,作为父亲、丈夫、儿子一家之主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认知到了这一点。
他的骄傲无法屈服。
二者犹如水火相融,永远在互相排斥,造成了他时刻的拧巴。
半晌,他颤声开口:“差不多就行了。”
身为一个父亲,沧桑又无力地说:“别把人打死了。”
终归是他儿子。
楚祥望着满地辉煌和肉眼瞧不见的破败,轻轻地叹了口气,背过身去。
他仰头望着水晶翠玉垂吊如珠帘的天顶,不知作何感想,面庞老态尽显,眉目镌满疲惫,霜眉雪发的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他木然了好久,才道:“云城啊,开皇陵之门,进祖坟吧。”
祖坟内,蕴藏着大楚最强大的力量。
大势已去,终将走向失败的大楚,需要提前开启祖坟。
借用祖坟的力量,来让大楚完成最漂亮灿烂的一次绽放。
那样的绚烂,势必要刻写在《洪荒史》上万古永存。
他笑了笑,泪水顺着灰浊的眼眸流下。
视觉模糊朦胧,越发看不清了。
但心如明镜。
从下界而来的楚明月,是一把白色利刃,会横叉在大楚祖祖辈辈辛苦积累的基业之上,锋芒使之毁于一旦。
而皇陵祖坟至多只能开一次,通常用在亡国的杀手锏,但楚祥打算提前做准备,徐徐图之,缓缓谋划了。
有大楚的列祖列宗相助,一个大楚的晚辈当如蝼蚁蚍蜉岂敢在这苍茫大地兴风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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