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启骁瞪大了爬满血丝的赤红双目。
漆黑瞳仁渐渐浑浊,倒映着老人温和的眼神与面孔。
他爱慕过罗玲玲。
他钟情于那样浓烈和冷冽结合得恰到好处的一个女子。
是朝阳,亦是皓月,是遥不可及。
罗玲玲在万象塔出事的那一段日子里,他借酒消愁,足足数个月,才重拾壮志,至今未娶。
在那段岁月里,他与罗玲玲志同道合。
他想娶这样的女子为妻,但分别前夕,罗玲玲说:
启骁,我一身苦厄,地狱之水早就淹没我膝。
我不想误你。
余生,我想去找我的一个故人。
那是我永世的孩子。
……
她的身体有着风铃花的种子。
四肢百骸都是毒。
怎敢误他?
……
更别提。
她对情爱之事,早就麻木。
世间情爱都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循循善诱的甜,都是为了伤人伤己,饮之下胃才知是让人不得好死的钢刀和剧毒。
……
罗老又道:“启骁,你等她很多年了,你的剑鞘之上,镌有静水流深缓待花开的字,你也期待和玲玲的相见。”
吕启骁面露痛苦之色,撕心裂肺,生不如死般,内心的痛楚传遍了四肢百骸都有些麻,体内流动的血液因失望崩溃而发冷,昔日统领雄狮百万的云都大同龄,这会儿面目近乎扭曲,整张脸庞都是他的泪水。
“罗封!”
他歇斯底里地喊。
声在发颤。
人也在抖。
他瞪着眼睛,凶狠却又是泪流不止。
“若与玲玲相见的代价是要生灵涂炭,遍地血腥,是要无数无辜之人被戕害,惨死于这样歹毒的一个局。那我情愿生生世世不复相见,情愿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罗封,你可是玲玲的父亲,你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玲玲。若她有朝一日当真如你所愿真的回来了,知晓回来的代价是害死那么多的人,那你就不是在拯救她,你是在害他!罗封,你想做一个好父亲,你爱女如命,但是你疯了!你绝不是个好父亲!”
吕启骁喊到声嘶力竭,眼球近乎要爆裂,死死地注视着罗封。
罗封眼神阴翳。
一贯波澜不兴的他,却在提及罗玲玲的时候,心口有了裂痕。
他哪能不知道罗玲玲的怨怪。
但——
玲玲只要不记得这些事就好了。
还像从前一样,常伴父亲,喜逐颜开。
他想要留下,女孩最鲜活的那一面。
身为一个父亲,只要为了孩子,就算以天下人为敌又如何?
人死如灯灭。
罗玲玲的灯,若做父亲的不同意,便不能灭!
“罗封,你真的疯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
吕启骁挣扎着任由雷霆淬炼自己的身体。
他往前伸长了脖子,恨不得如野兽吞咬掉罗封。
但被囚于屏罐的他,尚且不如牲口。
只得发疯一样嘶吼才能宣泄自己的滔天之怒。
“玲玲当初说过,她的父亲,是这世上最伟大的人。罗封,你对不住她的钦佩。就算你能用某种法子,让她忘记你的罪愆也好,但你心知肚明,只要她得知了这一切的真相,就会毫不犹豫站在你的对立面,拿着刀刃对准你。老先生,你也害怕吧,害怕玲玲用我这样的眼神看你,像我这样仇视是!”
“到此为止吧,一切悬崖勒马还来得及,辅佐明主治理社稷才是正道。老先生,你本就有经纶济世之才,你该为一方大能受众生敬重。你焉能做着和玲玲所思所想背道而驰的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先生……”
“啪!”
枯老的手裹挟着钢铁的劲道。
毫不犹豫打在了吕启骁的脸上。
刹那间。
五道指印深刻见骨。
宛若利刃从天而降。
黑暗之中流动出了最不缺乏的新鲜血液。
吕启骁的脸骨在修长的伤口之中现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发红的眼睛怔愣地望着陷在阴翳之中面无表情的老人。
“说够了吗?”
老人半抬着眼皮,幽邃灰浊的瞳孔,温和之中透露出了恐怖如斯的肃杀之意。
只对视一眼,吕启骁仿佛就有万箭穿心和晴天霹雳般的震悚感。
他的嘴再也说不出话来,就像是被死神扼喉,喘气声却是不住地加重。
“将死之人,多说无益。”
老人又如慈祥的长辈,抚摸着吕启骁的脸孔。
“抱歉,伤害到你了。启骁,这非老夫本愿。”
他的话语声像是傍晚海边的熏风。
但他抚摸其面庞的手,尤其是指尖,却是穿过伤口,直接触碰到了吕启骁的脸骨。
动作固然温柔,但疼痛感让吕启骁惊惧如见恶鬼。
比起身体的疼痛,眼下罗封的阴霾狰狞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吕大将军,何故呢?”
赵离歌的风华气和少年音,是这大地之下难得的朝气和蓬勃。
他优雅地摇动着折扇走出,看着呆滞麻木的吕启骁,喟然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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