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燕京文艺》发行第三天,方言好像才想起来要去编辑部。
哪怕是杨霞、方红催他去打探小说的反响,全都抛在脑后,一门心思地出去溜达,因为他对《牧马人》有信心。
小说肯定能火!
只是能火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
一大清早,方言来到西长安大街的那栋熟悉的小楼,出人意料的是,前几天空空如也的办公室,此时全员在位,一个个捧着报纸。
“早!”
“嘿呦,小方,天天盼着你来,你可总算来了!”李悦第一个站起来。
方言被他们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
感觉自己误入了狼群,众人就像饿了好几天的狼一样扑了上来,把他团团围住。
手上,举着不一样的报纸。
“恭喜你啊,你的小说被《文艺报》转载、评论了!”王洁脸上挂满了笑容。
“还有《新华月报》。”黄忠国道。
李悦笑说:“《小说月报》甚至在头版位置率转载了《牧马人》,这可不多见。”
啊?方言一脸茫然。
“小方初入文坛,可能对这些报刊的地位,还有被登报评论的意义不太了解。”
季秀英解释说,《小说月报》享有“华夏文学选刊第一家”的美誉,而《新华月报》,也被称作“华夏综合选刊第一家”。
至于《文艺报》,就更了不得了。
建国前夕由文联创刊,目前归作协主办,是文艺界最重要也最有份量的主流报纸之一。
出道第一篇小说,就能被这么多报刊转载,拿下197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几乎是板上钉钉!
“是这样啊。”
方言恍然大悟,这就相当于刚做生意就当了万元户,刚当演员就拿了影帝、成了顶流。
“呶,你自己看吧,我就不念了。”
王洁把报纸递了过去。
方言道了声谢,定睛一瞧。
就见《文艺报》上赫然出现醒目的标题:
《〈牧马人〉和方言》。
编辑的评论文章,对他和小说给了高度评价,第一句就是,“陕北出了個方言!”
“在边远的黄土高原上,文坛一样花枝招展,这里的花,我不敢妄说就是天姿国色,然而,它耐寒,悲凉而又热烈……”
“我虽然无缘与方言相会,却好象看见他的一颗心,他的心,向着同自己一样微贱而善良的父老,向着这养育大恩的苦寒之地,包括那里的稚童和马群,正像《牧马人》中的许灵均那样,正像他引用艾清的诗歌一样。”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文艺报》这种评论和措辞用在一个新人作家身上,真是少见。”
季秀英投去赞许的目光。
“过誉了,过誉了。”
方言表面谦虚,心里膨胀。
说实话,这个评论,我给五星好评!
“还有呢,你不知道,巴公、艾老、曾老他们对伱和《牧马人》的评价也很高。”
王洁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毕竟这可是她亲手挖掘出来的作家!
“是嘛?!”
方言倍感意外,李尧堂、艾清、汪曾其,这可是如今华夏文坛为数不多的大能,能得到他们的认可,不禁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少见,真的少见。”
李悦仔细端详,“不说普通人,换成我听到自己的作品能有幸被他们点评,肯定不如你现在这么沉得住气的。”
“我没改名之前叫’方岩‘,岩石的岩,我爸希望我的性子能像石头一样,稳如磐石。”
方言半开玩笑道。
就在他跟众人分享自己“岩子”的小名的时候,小房间的门突然打了开来。
“这么热闹,是小方来了吧。”
周雁茹站在门口。
方言恭敬道:“周老师。”
“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单独说。”
周雁茹招了招手。
方言立马会意,八成是合同工有眉目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了小房间。
周雁茹倒上一杯水,“刚才小王他们应该跟你说了,你的《牧马人》被参加文代会的代表团追捧,被各大报刊转载、评论了吧?”
“嗯。”
方言接过水杯。
“我可以再给你透露一点。”
周雁茹坐了下来,“这只是个开始,等文代会结束了,这些代表团回到了地方才是**,各地都会兴起《牧马人》的转载潮,当然,《燕京文艺》也为你设立了评论专栏。”
“嘶。”
方言挑了挑眉,这不就是相当于上了微博这些平台的热搜榜吗?而且还是热搜第一!
“另外,还有你提到的‘反思文学’。”
周雁茹说:“在《牧马人》打响第一枪之后,会随着小说的传播,也在全国传开来。”
“您的意思,《牧马人》算是反思文学的开山之作?”方言不禁诧异。
“比起‘开山之作’,‘发端之作’更贴切。”
周雁茹纠正道。
“没错,发端之作。”
方言又惊又喜。
卢信华因为《伤痕》,成了伤痕文学第一人,那么,自己岂不是反思文学第一人?
将来的教科书上,也有他的大名!
“虽然《牧马人》带起了这股反思文学的浪潮,但要浪潮不中断,必须要有一系列的反思小说来维持,你这个写出‘发端之作’的作者,更要起到带头作用。”
周雁茹言外之意,赶紧写小说吧!
“您放心,我已经答应了王洁。”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
“小王也和我说过,她跟你约了3篇稿子。”周雁茹劝道,“不用急着完成,小说在精不在多,100篇普通的作品也比不上1篇《牧马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方言点头。
“我是这么想的。”
周雁茹说《黄土高坡》作为伤痕小说,不需要任何改动,但《燕京文艺》正在全力推动反思文学浪潮,索性就改成反思小说。
毕竟,《黄土高坡》有“反思”的影子。
“我没问题。“
方言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自己打响反思文学的第一枪,总不能开历史倒车,跟伤痕文学搅在一块,得划清界限。
周雁茹露出满意的微笑,从抽屉里拿出《黄土高坡》的手稿,两人商量着如何修改。
虽然这篇是方言的原创,但上辈子看了那么多乡土小说和电影,就像熟读唐诗宋词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灵感源源不断地涌现。
“好,就这么改!”
周雁茹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眼里的惊喜之色越来越浓,“就跟之前一样,接下来你就在老位子上改稿。”
方言张张嘴,“周老师,我想问问……”
“是不是想问合同工的事?”
周雁茹意会地打断他的开口。
方言点头道:“您跟李老、王老师他们商量得怎么样?”
“你真的想好了要来《燕京文艺》?”
“想好了!”
“其实相比于我们编辑部,你可以有更好的去处。”周雁茹说,“就凭《牧马人》,完全能进文化馆,而且是固定工,如果文化馆不想去,就再写出几篇像《牧马人》这样质量的作品,未必就不能被招进作协当专业作家。”
“可是,我就是对文学编辑感兴趣。”
方言假如不知道合同工能转正,或许会动摇一下,然而现在,一点儿也不带犹豫。
毕竟,进文化馆、当专业作家再好,但鬼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现在的目标是招工回城。
《燕京文艺》的合同工,就能让他回来!
“不改了?”
“绝对不改!”
“那好。”
周雁茹看到他的表态,脸色突然变得严肃,“现在,方言同志,我正式通知你,经我们集体讨论之后一致同意,招收你为《燕京文艺》编辑部的合同工,为期一年,一年一续……”
“谢谢周老师!”
方言兴奋地站了起来,编制,到手!
“不要谢我,组织栽培,个人表现。”
周雁茹把手压了压,示意坐下。
方言强压下心里的激动,就听到她说合同工的各种细节,比如工资福利待遇的标准。
就像如今的国企,一种是熟练工,一种是学徒工,上班第一年,就是“学徒工”。
月工资一般在18元到22元左右,等到三年学了技术转正后,起级工资才会到36元。
然后就是熬工龄,好多年涨一次工资。
每涨一次,多几块钱。
当然这是工人,编辑转正不用这么久。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能够胜任这份工作,到时候,等社里申请的指标下来之后,就可以给你办理转正,成为我们的正式一员。”
周雁茹拿出了准备好的招工表。
方言没有急着填,而是问什么时候入职?
“要等到该走的程序都走完。”
周雁茹说年前办好,让他年后来上班。
“我明白了,谢谢周老师。”
方言提笔,认真填写。
“你慢慢填吧。”
周雁茹笑道,“哪里不懂的,可以问我。”
然后喝了口水,“这两天你要准备一下,《文艺报》要对你,还有我们编辑部做一个采访,主题是‘反思文学’。”
配合,你要我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
方言咧着嘴,笑得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之后的两天,《牧马人》宣传一波接着一波,各大文学选刊密切关注、积极转载评论。
《文艺报》一连三天,就连编辑部主任也上阵,用“沐阳”的笔名发表评论文章,《在严峻的生活面前——读方言的小说之后》。
文坛老将们,也开始提携晚辈。
《爱国主义的赞歌——丁铃等评〈牧马人〉》、《质朴的美的开掘——漫评方言的小说〈牧马人〉》、《谈〈牧马人〉与反思文学》……
在各大报刊推波助澜下,方言火了,“反思文学”的概念也火了,都随着《牧马人》从燕京火到大江南北,在全国火了一把。
还有《燕京文艺》,销量暴涨,特别是在四九城。
人们争先抢购、传阅,一本难求。
一时之间,燕京纸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