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沈济舟此言,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怔。
郭涂最先反应过来,疾疾拱手道:“主公不可啊!许光斗虽然伏法,但许宥之与他牵扯极深,况许氏一族与苏凌暗自勾结一事,还未完全查清楚,怎么能放......”
未等郭涂说完,沈济舟已然不耐烦地怒斥道:“够了!没听到么,我说放人!你是主公,还是我是主公!要不要你来做这个主公啊!”
郭涂吓得一缩脖子,悻悻道:“自然您是主公......臣明白,明白......”
许宥之这才一甩那两个制住自己的士卒。
士卒正愣之间,许宥之就此脱离出来。
许宥之已然满脸阴鸷,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看热闹的神色,朝着沈济舟拱手道:“臣谢主公明察秋毫......”
他的声音不算谦恭,也谈不上不恭。
沈济舟知道许宥之心中所想,他缓缓拍了拍许宥之的肩膀道:“宥之啊......此事......罢了,你不会怪我吧......”
许宥之淡淡道:“吓死臣,臣也不会怪主公......怪只怪那许光斗贪心不足,为了敛财,无所不用其极,到最后被人看了笑话,倒是主公您,明察秋毫,快刀斩乱麻处置了他。这种货色,死有何辜!”
他这几句话,外人听起来回答得十分得体,既定性了许光斗的罪证,又奉承了沈济舟。
可是,沈济舟听了,心中反倒觉得极为羞惭,脸上也有些火辣辣的。
别人听不出什么,可是那审正南却是听得明白,偷眼看向沈济舟,却感觉沈济舟平静眼睛深处,因为许宥之这几句话,隐隐的带着些许羞怒。
沈济舟摆了摆手,这才转头朝着自己的帅案去了。
他转身瞬间,原本平静的脸上变得一脸的阴沉。
待他坐回长椅之上,这才整理了下心绪道:“此事到此为止,诸位还有什么事情,便快快讲明,但要记住,只说战局相关,若是其他的便不要再讲了。”
郭涂原本已然高兴得就差手舞足蹈了,心中想的是今日便能将许宥之和他的家族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事情的发展也是如他所想的一般进行着,可是进行了一半,便突然变了方向,沈济舟看了那信之后,竟然直接让人活埋了许光斗。
这下许光斗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再也无法攀咬许宥之,更让郭涂难以容忍的是,许宥之在悬崖边上晃悠了一阵子,又啥事都没有了。
只是郭涂明白,今日乃是扳倒许宥之一族的最好机会,这个机会一旦错过,许宥之可能会被沈济舟冷遇一阵,但许宥之之才他是清楚的,凭借许宥之的才能,早晚还会出现在沈济舟左右。
许宥之啊许宥之,老子今日不把你狠狠踩在脚下,誓不为人!
想到这里,郭涂当先拱手道:“主公,臣有事要说。”
沈济舟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看他,方道:“那你就说说吧......”
郭涂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臣斗胆,还是要说一说的,方才审大人所查之事甚大......许宥之定然难逃干系,还望主公......”
“啪——”
郭涂还未说完此言,沈济舟便一脸怒气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嗔道:“没完了是么?方才我已然说过,此事到此为止!你是耳朵不好使了?要不要拿军棍帮你通一通?”
此时的郭涂大约是有些魔怔,或者上了些许的疯劲,脖子一梗,丝毫不退让道:“主公可以处置臣,但臣曾听闻,前朝有一名臣,事事都要追查到底,探明真相,为此更是不惜触怒天子,天子赞其为强项之臣,如今主公英明神武,臣欲效仿那强项之臣,还望主公成全!”
“我......”沈济舟被郭涂气乐了,但见他一副大义凛然之相,若自己再要阻拦,真就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遂随意地摆摆手道:“罢了!你说说,许宥之当如何处置!”
郭涂这才一拱手,浑身顿时来劲,一指许宥之道:“此人身为渤海重臣,主公仰仗的谋主,以臣之见,却犯有三条大罪!其一,屡屡在战局上判断失误,使我军遭受重大损失,致使旧漳久攻不能克之;其二,纵容其族弟,在渤海大肆做下不法勾当,借机敛财,损害渤海和主公声誉;其三,与萧贼心腹是否勾结,是否做下了出卖我军、渤海和主公的事情,还需详细查明!请主公允臣查明此事,已报主公!”
许宥之听完,却忽地仰天大笑,半晌不止。
郭涂顿时吹胡子瞪眼道:“许宥之,你笑什么?不要以为这样便可掩饰你的心虚!”
许宥之笑罢,狠狠地瞪着郭涂,朗声道:“我笑跳梁小丑,也要效仿先贤,在此夸夸其谈,胡乱栽赃些罪名!”
他这话说得已然不客气了。
郭涂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怒道:“好你个许宥之,你比我官阶低,竟然当着主公的面,辱骂于我,也好,我便再加一条,你有失仪之罪!”
沈济舟也有些生气,尤其是听到跳梁小丑这四个字的时候,神情猛地阴沉下来。
跳梁小丑四个字,明着是骂郭涂,实际上是在骂谁,沈济舟心里清清楚楚。
许宥之鄙夷地看了一眼郭涂,淡淡道:“好好好,随你怎么说,说我使我军遭受重大损失也好,说我纵容亲族不法也好,还是说我勾结苏凌也罢,只要主公也如此认为,许某人全都认下了!”
“主公,主公可听到了吧,许宥之已然对罪行供认不讳了,当速速将此贼拿下!”郭涂朝着沈济舟一拱手道。
拿下......说得比唱的都好听,怎么拿?
沈济舟没有办法,只得耐着性子道:“战局一事,本就是不能确定的,许宥之虽有失误,但我军能将萧元彻逼入旧漳城中,许宥之功劳甚大;那许光斗所作皆在渤海,那封信......证明不了什么,他见死到临头,胡乱攀咬,自然要咬死许宥之的,我若看不出来,如何做得渤海之主?再有许氏一族跟苏凌勾结一事,更是无稽之谈,世人皆知我之势力远远强于萧元彻,此战天下十之七八皆认为我将获胜,许宥之与我多年相熟,他如何看不明白,偏要跑去勾结苏凌,除了他疯了......”
沈济舟说完,方给此事定了调子,摆摆手道:“郭涂啊,你之心思我明白,但你是我身边重要之人,宥之亦是,如今大敌当前,卿等当同心勠力,诛灭萧贼才是啊!”
“臣等谨记!”
审正南、张蹈逸、臧宣霸、姜琼、逄佶皆一拱手,朗声齐道。
郭涂见众人都是这个态度,再要多说,怕是沈济舟便要迁怒自己了,只得不甘心地一拱手道:“臣明白了!”
许宥之心中感叹,我这主公,昏聩时是天下第一昏君,若是清醒时亦是天下第一明君啊......
他虽然方才寒心,但是好在最后沈济舟出言维护了他,而且只杀了许光斗,自己和许氏一族终是有惊无险,自己与他相交多年,况自己虽然没有子嗣,亦未有妻室,但整个许氏一族还要仰仗沈济舟过活。
罢了!罢了!
今次再将那二策重新说一遍,若沈济舟从了,此事一笔勾销,往后仍好好给他卖命,若他不从,那我自此之后,不设一策便是。
许宥之打定主意,方一拱手道:“主公,臣有事禀明主公!”
沈济舟虽然对许宥之方才含沙射影的话有些怒气,但总是要做出宽宏雅量,不究过往地做派出来。
他朝着许宥之温和一笑道:“宥之啊,有话只管讲来就是。”
“主公可还记得臣初进帅帐之时所献二策么?如今萧贼缺粮,军心浮动,我军当三路大军齐出,如此旧漳可定,天下可定啊!除此之外,我军屯粮之地,亦要排姜琼将军火速驰援驻防才是!万望主公用臣之策,只有这样,才能一战而胜啊!”
沈济舟没想到方才出了那么大的事,许宥之竟然还在事情似收尾未收尾之时,又旧事重提,说起他那两策来。
他本就多疑,方才一事刚过,许宥之就迫不及待地再次说出这两策来,他居心何在?难不成真的......
他有些后悔那么草率的便杀了许光斗了,要是许光斗还活着,说不定真的能问出什么来。
沈济舟想着想着,脸色已然铁青,靠在帅案上半晌不语。
许宥之心中焦急,见沈济舟迟迟不下决断,一拱手,痛心疾首道:“主公,您就不能试一试臣之计策么?若计策成,天下大定,若不成,宥之甘愿领罪,宥之愿立军令状!”
沈济舟闻言,顿时气恼无比,加上先前的事,再也压不住火气了,忽的将帅案上的东西一股脑的推倒在地上,用手点指许宥之道:“许宥之啊许宥之,你怎么如此不知趣!我且问你,大军十数万人,岂是你一句试一试就可以盲目出兵的么?一旦失败,这样的后果你承担的起么?此事从长计议!”
许宥之闻言,脸色一冷,一字一顿道:“从长计议?敢问主公,多长?一两日,两三日,还是十天半月?怕是到时萧贼军粮有继,胜败难说啊!”
“放肆!许宥之,还敢扰乱我军军心!我计议多久,还需跟你交待不成?我看你有些目无主公了!”沈济舟怒道。
许宥之一挑眉毛,眼神灼灼的看着沈济舟道:“罢了,臣只问主公一句话,,臣之二策,主公纳是不纳?”
“不纳!不纳!不纳!”沈济舟不耐烦的连声斥道。
“哈哈哈......”许宥之放声大笑,缓缓抬头,望向帅帐穹顶,一字一顿道:“如此,臣明白了......既不用臣之计策,臣便告退了......”
说罢,许宥之一甩衣袖,再无半分留恋,转身大步朝着帐外而去。
“许宥之,你哪里去!回来,主公还没有让咱们离开!”一直不说话的张蹈逸,眉头一皱,出言劝道。
“不纳我言,不用我策,沈氏大祸临头,渤海大祸临头,就在眼前!就在眼前啊!”
“啪——”沈济舟一拍桌子,怒气冲冲,腾身站起,大怒道:“大胆狂徒,竟敢口出如此不逊之言,真真欺我沈济舟太甚,左右将他拿了,拖到辕门前,杖责二十!”
许宥之蓦然停下,却看到左右士卒已然朝他涌来。
“沈济舟,二十军棍,实在太少了,你以为这样便能将许某打怕了不成?不但要说,还要骂!”
许宥之正说间,军卒往上一闯,已然将他制住。
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声骂道:“竖子!不足与谋!不足与谋啊!”
沈济舟勃然大怒,大吼道:“加!往上加!五十军棍!往死里打!”
“喏——”士卒应命,拖拽着许宥之便往外去。
却见张蹈逸和臧宣霸对视一眼,皆出列单膝跪地道:“主公,主公息怒!念在许宥之一向劳苦,今日也是一时无状,主公还是不要打他五十军棍了,五十军棍下去,怕是......”
沈济舟眼眉一立,恨声怒道:“你们两个想求情不成?我意已决,五十军棍,只许多不许少!谁若求情与此人同罪!”
众人皆噤若寒蝉,再也无人求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