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灞州城下,城门大开。
以徐文若为首,左侧徐顗等一干文臣,右侧灞城守将晏安等一干武官,皆列队两旁。
每个人的神情皆是一片难以抑制的喜悦,皆伸着脖子,朝着吊桥远处极力地望去。
过了一时,忽地听到阵阵马蹄踏踏,马嘶声声。
“来了!笺舒公子和倪金将军回来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顿时若江翻海沸,人头攒动之下,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先看见英雄凯旋。
又等了片刻,却见旌旗飘扬,弯月之下,旗上大字醒目:萧!
旌旗之后,两员大将策马在前。
左侧大将黑甲黑盔,胯下爪黄飞电,毛色隐隐闪着光芒。正是萧笺舒。
右侧大将蓝盔蓝甲,胯下龙驹昂然,手中一把长刀熠熠生辉。正是倪金。
两将身后,皆是黑甲兵卒,列阵严整,气势如虹,人虽不多,却隐隐让人生出雄壮之感。
萧笺舒坐于马上,忽地看见灞城城门大开,两列人左右列队,正不知怎么回事,却又一眼看到了众人中间的一袭长衫的徐文若,还有他身旁的徐顗。
萧笺舒可以感受到徐文若炽热而激赏的眼神。
他心中顿时也有些心潮澎湃。
忽地大喝一声道:“驾——”
爪黄飞电长嘶一声,如风地冲过吊桥,直奔徐文若他们而去。
眼看着离徐文若的距离只有数丈之远了,不知为何,萧笺舒却忽地一勒马缰。
那爪黄飞电感受到主人踟蹰不前的心绪,唏律律地低鸣了几声,原地停下。
萧笺舒缓缓抬头,神情复杂的看向就在不远处,一脸和煦如风的,笑吟吟且激赏的看着他的徐文若。
刹那之间,萧笺舒的心中五味杂陈,各种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将他的心塞得满满腾腾。
我自以为心若不动,便再也不会有那诸般感情了,心若无欲无求,便会铁血坚韧,再不疼痛。
可是,为何现在,这诸般情绪却如潮如涌。
迷茫、激动、委屈、不甘、温暖、如释重负。
疲惫、感动、沧桑、踟蹰、激昂、壮怀激烈。
一个个感受,化成种种如有实质的情愫,狠狠地撕扯着萧笺舒的内心。
萧笺舒今年已然而立,一路走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走得有多辛苦。虽被父亲重视,却数遭冷落,几经沉浮,更有一个弟弟,是他从来不敢掉以轻心的强大对手。
他靠着信念和意志支撑着自己,才让自己越挫越强命运对他并不公平。
只是他从来不相信命运,他只相信自己。
他隐忍,他冷酷,他负重前行,他甚至需要将自己的炽热的心被一层冰冷包裹,然后给他前行之路上所有的敌人,毫不留情地一击致命。
前路有什么,他不知道,他知道他心底想要什么。
阻我,无视的无视,不能无视的,杀了了事!
日子久了,他背负的太多太多。
他何尝不想轻松,可他明白,他生在萧家、
轻松,从他懂事起,再也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这世间,除了在袅袅面前,我还能找到真正的自己,其他人,其他的地方,可还有那个真正的萧笺舒么?
............
可是今夜,暴风骤雨之后,或许一切都改变了吧!
这条路,从此之后,自己再也不会孤独了罢。
因为他明白,从未有过的明白,眼前的徐文若的神情和举动,是在向他表明着什么。
他明白徐文若如今的态度,就是在表明无论徐文若还是徐顗,亦或者整个家族,将从此刻起,成为最可靠而强大的后盾与臂助。
那是站在他萧笺舒身后,属于他萧笺舒一人的臂助和后盾。
在此之前,他幻想过,父亲的身边,若是有一个举足若轻的大臣,是帮着自己的,或许,自己也不会如此艰难了。
可是,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郭白衣是萧仓舒的,苏凌也是萧仓舒的。
程公郡敬而远之,隐隐向着的是萧思舒。
都是他们的,自己什么都没有。
所以他想证明自己也不差,他发了疯似地收拢幕僚宾客。
养着他们,他们才会替自己做事。
可是,他知道,那些幕僚也好,还是宾客也罢,无非是看重自己的名分和钱财。
如果没有这些维系,他,萧笺舒,还是孤身一人。
现在,他终于和那些晦暗的过往做个了断了。
所以,他原本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到徐文若的身边,告诉他,我萧笺舒多么的需要你。
可是越珍视,他便越怕失去。
他怕自己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冲过去,失了礼数,徐文若万一再改变了呢?
他再也不要一个人负重前行了,一刻!半刻!都不要!
他要牢牢地把徐文若、徐顗还有整个徐氏门阀抓在自己的手中!
再不迟疑。
下一刻,萧笺舒翻身下马。
朝着徐文若的方向,直直的,不顾一切地奔跑而去。
身上的甲胄被他的动作摩擦得叮叮作响。
徐文若原本还有些不解,为何萧笺舒会突然勒马。
待看到萧笺舒翻身下马,朝自己跑来的模样。
他一切都明白了。
看来,自己做的这个决断,值得了!
霎时,他的眼角有些湿润。
他抢步欺身,想要快步去迎。
“令君!文若先生,您安安稳稳地站在那里,小子前来拜见您便可!”
说话之间,萧笺舒已经跑到了徐文若的近前。
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萧笺舒忽地单膝跪地,朝着徐文若一拱手,声音恭敬且激动道:“小子萧笺舒,向文若先生见礼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拜,倒让在场的许多人都有些意外和疑惑。
徐文若慌忙伸手来扶他,连连道:“笺舒公子,使不得使不得!折煞文若了!”
萧笺舒却执意不起来,加上徐文茹本就是个文士,力气自然不如萧笺舒。
没有办法,只得生生受了他三叩。
待徐文若萧笺舒扶起,他方恭肃道:“方才三叩,一叩为令君之计也,若不是令君之计,笺舒不能功成;二叩为令君之劳也,若无令君劳心费神,助笺舒守城,怕是灞城早已易主;三叩......”
萧笺舒一顿,随即低声道:“文若先生懂得......笺舒亦懂得......”
徐文若捻须髯淡笑道:“笺舒不必如此,文若既已定下心思,断无更改之理......只是莫要忘了促我定下这决断的初衷到底是什么,还望笺舒莫要辜负了才好啊!”
萧笺舒神情一凛,点了点头道:“笺舒铭记!”
萧笺舒听得出来,徐文若已然唤自己为笺舒,省去了公子二字。
加上那二字,恭敬但生疏。
去掉那二字,亲切而家常。
便在这时,萧笺舒身后,兵士在倪金的带领下皆来到了城下。
众人皆一片祝贺之辞,整个灞城之下欢声雀跃。
倪金这才走到徐文若近前,一拱手道:“令君大人的计策果真厉害,真就算到了.......”
徐文若摆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倪金虽然出身行伍,行事也有些粗犷,但心思细腻,见徐文若此举,也知道为何,忙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徐文若这才朗声朝众人道:“诸位!诸位!大排筵席,为笺舒公子和倪将军贺!”
“喏!”
............
通宵欢饮,直到红日东升,灞城内的宴席庆祝方结束。
帅厅之内,此时只剩下了四人。
萧笺舒、徐文若、徐顗、倪金。
徐文若这才笑吟吟地问道:“现在可以说说了。倪将军,你先来说?”
倪金一笑,摆手道:“笺舒公子在侧,末将不敢放肆。”
说着,竟从座位上起身,垂手站萧笺舒身后。
徐文若在心中点了点头,暗道,看来此人定会为萧笺舒效力的。
徐文若一笑道:“不管如何,此战胜了,笺舒啊,可莫要忘了答应倪将军的事情啊!”
“等我返回龙台,倪金你随我同往!我先拜见伯母,待我父亲回来,我便保举你为横江将军!”萧笺舒道。
“当然,我也会在丞相面前保举倪将军的!”徐文若也道。
倪金忙一抱拳,神情激动道:“谢公子!谢令君!”
萧笺舒这才话锋一转,讲起了正事。
“这次能以五百守备军的兵力,重创刘玄汉大营之敌,使其死伤惨重,而我五百人一个不少,全身而退,实赖倪将军之功啊!”萧笺舒道。
倪金刚一摆手,萧笺舒却道:“倪金啊,你就别谦虚了,回来的路上我已然问了,虽然是守备军,但是你日夜操练他们,平素更是严格要求,甚至你这麾下五百守备军比正规军的战力还强上许多,若不是你的操练调教,如何能有今日之功呢!”
倪金这才点了点头,忽的神情一肃,嘭的双膝跪倒。
“公子,若觉着倪金还有些功劳,那便让倪金留在这灞城吧!”倪金朗声道。
“嗯?......”
萧笺舒眉头微蹙,与徐文若对视一眼,皆有些不解。
“倪金,你不愿随我去龙台么?”萧笺舒缓缓道。
“是啊,倪金你母亲还在龙台,笺舒公子可是一直多有照料,倪金啊,你不愿去见你的母亲,还是不想跟随笺舒公子身边?”徐文若并不遮掩道。
“不不不!倪金对母亲日思夜想,怎么可能不想早些见到她......笺舒公子冲锋在前,沙场之上毫不畏惧,倪金心中钦服,恨不得时时刻刻跟随公子......”倪金正色道。
“那你为何......”徐文若不解道。
“倪金这五百位弟兄,都是朝夕相处下来的,感情深厚,实不忍心背离......”倪金的神情有些激动。
萧笺舒和徐文若这才恍然大悟。
萧笺舒面露难色道:“这......倪将军果然重情重义。可是五百人......”
徐文若淡淡一笑道:“此事好办,笺舒啊,你可是丞相之子,堂堂的武官中郎将,莫说五百人,便是再多五百,你若想留,也未尝不可,此事大可以跟丞相明说!你若不行,还有我呢!”
萧笺舒刚想说什么,却见徐文若在他耳边低低道:“丞相有憾天卫,公子所谋之事甚大,难道不想有自己的亲卫军么......这五百人如今就如此强悍,若是入了中郎将兵府,再加以操练,其战力将又是一只憾天卫啊!”
萧笺舒苦笑低声道:“文若先生说的虽然不错......可是我如何能私自组建亲卫军呢,这不是让父亲见疑么?”
徐文若淡淡笑道:“此事容易,这五百人登记在册,先留在灞城,待你返回龙台,裁撤老弱病残的中郎将府兵,到时顺理成章的调灞城军前来,而且还是守备军,丞相如何能不同意?到时公子只用按名单调兵即刻。待他们来道中郎将兵府后,明面上仍与中郎将府兵无疑,笺舒暗中在给他们一个建制,交给倪将军单独训练即可啊!”
萧笺舒眼前一亮,使劲的点了点头。
徐文若这才朝着倪金笑道:“倪金啊,笺舒公子已经答应了,不但要带你去龙台,连你那五百位士兵兄弟都带着!”
“真的!真的可以么?”倪金一脸的激动道。
萧笺舒淡笑着点头。
徐文若又道:“只是你要先跟笺舒公子去龙台,然后那五百守备军弟兄调入龙台的手续才能后补,补全了方能前来,你可愿意?”
倪金闻言,抱拳道:“既能守着老娘,又能跟随公子,还能和我那五百弟兄在一处,倪金如何不愿意......”
徐文若这才压低声音道:“笺舒十分看重你啊......此次你与你那五百守备军兄弟跟着笺舒去龙台,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秘密任务。”
“秘密任务?但不知道......”倪金有些疑惑。
萧笺舒正色道:“暗中组建我萧笺舒的亲卫军......倪金,你可愿意?”
再看倪金半点未曾迟疑,神色一肃,忽的跪在地上,叩首道:“请笺舒公子为亲卫军赐名!”
萧笺舒心中大快,缓缓的在帅厅之中踱步,眉头微蹙,想了起来。
片刻之后,萧笺舒忽的朗声道:“既然倪将军姓倪名金,那名字自然是有了的......”
“我萧笺舒的亲卫军,就叫做......”
“金猊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