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在实验室忙活了一晚的郝仁,刚蹬着车子进了轧钢厂的大门,就瞧见宣传栏前挤满了人。
凑近一看,原来是宣传栏贴了一张表扬信。内容与昨个儿下午的广播一样,不过是多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再靠近了看,只见有些名字上还划了一道红线,像极了刑场上处决的勾红。
“怎么还有名字划了红线?”
“嘿,这你可算问着了。刚才厂办的人说了,划了红线的,都是退了捐款的。”
‘嘶’,有人倒抽了口凉气。
“这种捐款他们也敢要回去?”
“他们当礼金要回去的。没成想,这礼金一早就被郝大夫捐了出去。”
“我就说嘛,以郝大夫的觉悟,怎么可能是为了份子钱。哥几个儿看见了没,咱的名字可放在了第一排!”有人得意的喊道。说话的时候,眼神还瞟向了一旁的女工。
“郝大夫来了!”有人看到了郝仁,高兴的打着招呼。
“这么多礼金,郝大夫眼都不眨的就捐了。这觉悟可真是太高了。”
“给我们讲讲吧,郝大夫。”人群里传来一声夹子音。
郝仁忙摆了摆手,推着车子就要往里走。工人们立刻围了上来。
“郝大夫,讲两句吧。”
看着工人兄弟那渴望的眼神,那充满热忱的声音,郝大夫又怎么忍心拒绝呢?
他扎好车子,清了清嗓音。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了。
“比起在半岛流血牺牲,忍饥受冻的战士们,我这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我相信,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参与的人多了,小溪汇成河流,河流汇成江海。最终都能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
易中海说的没错,他们在理儿。厂里也没法拿他们怎么样。
可是,在看到宣传栏上的表扬信后,他就开始心惊肉跳起来。去往车间的路上,到处都是不屑的眼神。到了车间里,却又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四车间的工人们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的贾旭东。
“易中海……”
有工人想说些什么,被车间主任制止了下来。
“贾旭东,今个儿你去搬钢管。”车间主任安排着。
贾旭东一哆嗦,赶紧看向了易中海:“师父……”
搬钢管可不是轻松的活,有着易中海的照应,他可从来没被轮上。
“主任,车床这边还缺人手。”易中海没直接说。
车间主任看了看四周,被他注视的人都低下了头:“二车间的人会过来帮忙。贾旭东去搬钢管,易中海你今天要把前些日子贾旭东欠的工补齐了!”
易中海瞬间头皮发麻,他的好徒弟欠了多少工,他心里可是门清。今天补齐?那还不得干到明个儿早上。
他刚要开口,车间主任却已经转身走了。
易中海只能看向其它工人:“小张,你带着他们几个也过去搬钢管。”
“易师傅,主任把活安排好了。我们手上也是一堆的活,都不轻松。”小张没抬头,伸手打开了机器,瞬间喧嚣声盖住了一切。
-----------------
医务室里,老李看着郝仁,是越看越欢喜。
“老李,你这样看着咱,眼神可有点不对头。”郝仁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
老李不以为忤,反而笑起来了:“你李爷我在你这个年龄,可没这么深的心机。”
“啥心机?这些可都是我发自内心的行为。”郝仁不为所动。
“你倒是把那套‘团结大多数,打击极少数’用活了。不错。”老李咂摸着高碎,点评着。
“李爷,下午准我个假呗。”郝仁突然来了精神。
老李却没先答应:“怎么着?你也要出去为人民服务?”
“那不能够。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您心里还没数吗?”郝仁把脸凑了上来。“这不眼瞅着要到五一了吗?昨个儿就托人去秦家庄稍了个话,让我那新媳妇今天过来,把证扯了。”
‘砰’,老李的茶杯没拿稳,掉地上了。
“嘿!我说老李同志!听到我媳妇过来,你怎么比贾旭东还激动?”
郝仁弯腰捡起杯子,甩了甩,又用毛巾擦了,递给老李。
“滚蛋。”老李接过杯子,又续上开水。“都要结婚的人了,还是满嘴不着四六。”
郝仁递过纸笔,老李爽快的签了假条。
“李爷,要不带过来,您给把把关?”郝仁一脸真诚。
老李似乎有些意动:半个徒弟娶媳妇,是要给把把关。
“这合适吗?”
郝仁见老李批了假条,一把抓住假条,塞进怀里。
“您老想的倒美。没十块钱的大红包,我这媳妇儿,您可见不着。”
郝仁脚底抹油,拔腿就跑。
后面传来老李的吼声:“小王八蛋,劳资抽死你!”
-----------------
轧钢厂门前,秦淮茹手指绕着两根麻花辫,看着脚尖。
那人上次跟她说喜欢双马尾,她便在家里梳成了双马尾。只是干活时忒不爽利,便又盘成了双麻花辫。也不知道这样,他喜欢不喜欢。
暮春的阳光终究是热了点,她竟有些冒了汗。
趁着门口的保卫没注意,她赶紧解了颗布纽扣。微风拂过,总算是凉快了点。
这件薄袄,是婶子前两天才赶做出来的。听婶子说,她特意选了个红面的,兆头好。好看是好看,就是热了点,她喃喃的想着。
保卫室里,几个兵哥哥正隔着窗户望着秦淮茹。
“是来找郝大夫的?”刚进来的人问道。
“长的可真漂亮。”没人搭理他。
“通知郝大夫了没?”
“小林早就跑过去了。”
“要是小林摔个跟头就好了?”
“啊?为什么?”
“这样就能多看几眼了。”
“滚犊子!”
保卫室里笑了起来。
-----------------
郝仁推着自行车,朝着大门奔去。
远远就看见那一抹红色,再走近点,便发觉那抹红色在十三姨跟前也是黯然失色。
“郝大夫,出去呐?”保卫科的人围了上来。
“下午出去办点事。”郝仁很随意的回道,顺便散了圈烟。
不过这次却没人接他的烟。
“不要跟我们来这一套!请出示你的工作证、请假条、户口本,还有……对,毕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