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花香肆意,阁中鸣箜篌。
忽然,谷中蝶蜂嗡鸣而起,翩翩而回。
却是一白衣青年凌空踏步,来到谷中。
白衣青年剑眉星目,面容俊朗,一入谷中,耳边便响起犹如天籁的箜篌之音,当下脚步一顿,细细聆听起来。
半响,白衣青年剑眉紧锁,神色阴沉。
“宁丹师与一男子独处数日,可怜梁师兄这百年来对宁丹师关照有加,却从未在花谷留宿。”
脑海中响起昨日师妹所言,梁剑英顿时怒从心起。
是啊,自己对小悦这般关照,却……
面色一凝,梁剑英遂踏向花谷小阁,待他来到阁前,楼上箜篌声霎时而止。
他抬眸看去,却见阁楼窗内立着一位黑袍青年,目光平和宁静的也正看向自己。
“梁长老……”
窗内青年略侧开身,遂有一带着笑意的娇颜探出窗外。
梁剑英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勉强露出笑意,遂踏上阁楼。
“梁长老莫非是来催丹药任务的?”
宁悦示意侍女布下茶水瓜果,笑魇如花的面孔上顿时露出一抹为难之色。
梁剑英品了一口灵茶,发觉以往甘甜可口的灵茶,如今竟如此苦涩。
摇了摇头,梁剑英正视前方黑袍青年,笑着拱手道:“道友便是宁师妹故友?”
肖寒若有所思的抬眸瞥了一眼宁悦,语气平静道:“正是,不知道友是……”
“吾乃青岚宗长老,号九剑。”梁剑英适时显露修为,神色自傲。
肖寒打量了一眼梁剑英,特意多看了一眼他腰间的长剑。
“九剑道友剑意浑然一体,仿佛剑、意、人三者合一,当真是剑修中的翘楚。”
肖寒修行过本命剑器之道,只不过后来舍弃了。
他本是剑灵,又修本命剑器之道,实乃多此一举,耗费精力。
肖寒一番话,顿时让梁剑英剑眉一挑,细细打量着这宁师妹的故友。
这柄灵剑他祭炼、蕴养了数百年,三者合一,也不过是近年来的突破,连两位师尊也未曾发现,却不曾想今日竟被眼前青年一眼看出。
他心中一动,顿时知晓这大陆上远道而来的金鸦真人,只怕是不简单。
心中念头急转,梁剑英顿时收敛神色,谦逊道:“让道友见笑了,此剑跟随我数百年,早已与我心意相通,三者合一,不过是机缘巧合所致。”
肖寒微微颔首,没有多言,他对剑修一道只偶尔涉猎,并非专长。
二人闲谈片刻,梁剑英略略思忖,遂措辞道:“宁师妹故友前来,留居花谷已久,如今海妖逼近,宗门俗事繁杂,倒是怠慢了金鸦道友了。”
“师妹不妨与金鸦道友一同去看看青岚海域之风光。”
“至于那炼丹任务,缓些时日也无妨。”
肖寒神色平常,他如何会听不出梁剑英话里话外的意思?
一位非本宗出身的金丹大修士久居宗门,换任何一个宗门,都不会安心。
这般说辞,还算客气。
自己此次带宁悦回罗山,倒是可以留下些许机缘,也算替宁悦了结此间因果。
心想着,肖寒不等宁悦开口,便道:“正好,肖某还想去青岚仙城看看海域特色之物。”
宁悦冰雪聪明,自然听出这位梁师兄恐怕是代两位祖师前来下逐客令的。
当下说道:“小妹久居宗门,倒也想出去走走,顺便与金鸦师兄讨论丹道。”
梁剑英剑眉一挑,诧然看向气息内敛的金鸦真人,语气带愕然:“金鸦道友也是丹师?莫非是出自大陆丹道宗派?”
由不得他不多想,宁悦丹道技艺出类拔萃,若这位金鸦真人也是高阶丹师。
这二人难不成还是出自同一丹道宗门?
肖寒思忖着如今广寒峰的数百位弟子的炼丹造诣,说道:“勉强算是丹道宗门。”
几人说着,便动身前往谷外。
宁悦踏下阁楼,探手一招,顿时一只通体雪白的灵鸟从谷后掠起,盘旋半空。
“宁师妹不过出去走走,带这雪雕做甚?”
梁剑英一愣,隐有猜测,心中顿时苦闷。
肖寒抬头瞥了一眼盘旋上空的雪雕,手缩回袖中弹了弹环着自己手腕追逐打闹的两小龙。
两小龙顿时安分下来,那雪雕又犹豫半响,这才落到宁悦抬起的玉臂掌心之中。
偶尔看向肖寒的瞳中带着惊惧不安。
“这小家伙可离不开我,届时也可通过小雪向宗门回信什么的。”
宁悦随口说着,便踏起遁光跟上前方的肖寒。
却说梁剑英目送一对壁人远去,笑意一收,神色复杂的幽幽一叹,独自返回宗门道场。
却说肖寒二人出了青岚宗,便在仙城之内就近租用了一处道场。
“前辈,方才为何不去宗门说清楚?”
宁悦安抚着颤抖的雪雕,心中奇怪。
几日前,肖寒与她踏入花谷,说起海妖之祸的惨烈,同时想要将她带回罗山修仙界。
届时搭乘三玄神宫的灵舰前往新地。
肖寒目光幽幽打量了一眼大变样的宁悦,这悲惨洞女修的一生轨迹,已被自己完全改变了。
但这心思,为何如此单纯?
该不会是云水师母那般的纯粹道心吧?
见肖寒目光怪异,宁悦俏脸微醺,小声道:“可是悦儿有什么不妥?”
肖寒收回目光,摇头道:“你上次已得了云澜仙府部分机缘宝物,还拿到了进入核心区域的玉佩。”
“真人想要图谋仙府中的元婴丹?”宁悦知自己想岔了,当下思忖云澜仙府中的机缘。
肖寒哑然。
元婴丹?
那玩意若有准四阶、四阶的妖丹,又或者特殊的三阶顶尖妖丹,不是有手就能炼?
“你这小妮子,怎就不为自己想想?”
“我?可那仙府核心机缘传承有众修虎视眈眈,只怕比元婴丹还要烫手。”
宁悦十分有自知之明,否则上次便不会中途离开。
她虽有两位祖师庇护,但本身斗法实力并不强,与后期境界的差距,也有一段距离。
肖寒目光平静,思忖宁悦这几日来提及的仙府情况,说道:“拿到传承机缘,你我立即离开海域便是。”
“你若真想偿还青岚宗的恩情,日后结婴,给予些许丹药便是。”
宁悦心下思忖,这两年祖师有意无意撮合自己与那梁长老,若自己结成元婴,说不得便能断了他的念想。
“结婴?悦儿如今结婴灵物都尚未有眉目。”
肖寒打量了一眼宁悦,他曾分了一枚道源补天丹提升了宁悦资质,自认再无亏欠。
但对方为自己保守秘密,始终未透露,也是值得相交之人。
当下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还是且先研究十年后的仙府之行吧。”
说完,肖寒端坐道场小亭中,注视着端水煮茶的宁悦,问道:“小悦你可认识炼器、制符方面的修士?”
宁悦偏头略一思忖,道:“晚辈在青岚海域略有薄名,倒是真认识几人。”
肖寒颔首说道:“你我境界相当,往后不必称什么前辈晚辈,叫我大哥便可。”
宁悦笑着说道:“前辈曾几度拼死救下悦儿性命,明明当时前辈有更好的选择。”
“可前辈并没有那么做,悦儿侥幸踏入结丹之境,却依旧记得昔年恩情。”
选择?
肖寒目光如炬,不管是无妄山还是那海岛之上,又或者曾经的漓香阁孤岛之上,他都有更好的选择。
可即便真的做出那种选择,肖寒并不认为自己就能遮掩事实。
师尊陈韵也好,月华真君那位“老祖宗”陈韵也罢,都隐隐推论出自己乃是夺舍而生。
若非如今肖寒实力见涨极快,加上丹术超凡,成为站在云端的那批真君眼里的“有用之人”。
便是杀绝细柳许氏,也全然无用。
“不管如何,肖大哥在悦儿心里,都是庇护悦儿一路成长的肖前辈。”
宁悦展颜一笑,明眸皓齿,动人心弦。
此话出自她本心真意,肖寒亦能感受到。
肖寒哑然失笑,并未就此事再多言,这一次只要带着宁悦避开迫在眉睫的海妖之祸,往后,他便再也问心无愧。
二人遂就云澜仙府谈论起来,经过宁悦一番讲解,肖寒遂拿定主意助她得到云澜仙府中的传承。
还有十年光景,倒给了二人筹备的时间。
接下来数年,以宁悦的人脉,肖寒打造各类极品灵器、下品法宝,购买符箓、灵材。
其中大多数资源,都是以宁悦积攒下来的三阶丹药置换。
而两小龙,则被肖寒送回紫石的小洞天之内,独独留下小鸦在海域何处觅食历练。
五年后。
“宁长老,金鸦道友。”
长风真人神色凝重的踏入此小院,见二人竟还有闲心对弈,当下心头奇怪。
“原来是长风道友,请坐。”
肖寒自然知晓自己与宁悦这六年来的各种交易、动作瞒不了青岚宗这个本海域的霸主。
刚想陈说仙府之事,便听长风真人说道:“金鸦道友倒是闲情雅致,却不知将要大祸临头了。”
“哦?长风真人何出此言?”
肖寒拈其黑子注视着棋盘,神色不变,问道。
长风真人叹息一声,说道:“金鸦道友前往青岚海域途中是否斩了两位结丹修士?”
肖寒放下黑子,恰好破开宁悦的围追堵截,目光闪烁间意外道:“长风真人从何处得知?”
长风真人当下知晓这金鸦真人只怕还不知灵台山那件异宝的厉害之处。
“今日灵台山遣使来问责,将海域景象当着本宗主的面放了一遍,虽只有星点碎片,却能见交手之后金鸦道友的灵宠斩杀了那蓝袍修士。”
肖寒凝眸,也无心下棋,心中思忖着灵台山修士怎会那般穷?
堂堂海域至尊级势力,居然要沦落到了拦路打劫?
“你虽斩了那二人,可也留下手尾。”
宁悦闻言,亦是放下手中棋子,正色说道:“长风师兄,那二人化身海域劫修,图谋不轨,实力不济被肖大哥斩杀,灵台山的脸面已被丢光了。”
长风真人听得莫名其妙,金鸦斩了天蟒府的结丹修士,灵台山又丢什么面子?
转念间,长风真人已然明白二人定是误会了,当下解释了一番。
“那二人乃是天蟒府修士,一年前天蟒府祖师亲自前往灵台山请宝,势必要报仇。”
灵台山在灵台大域乾纲独断,对附属海域统御力极强,加上前方海域沦陷者有之,沦为战场者有之,更是严禁整个大域的宗门交战。
毕竟海妖都打到隔壁了,灵台至尊岂容自己统御的海域内斗不止?
“那灵台使者如何说?”
“宁长老……”
长风真人苦笑一声,道:“如今海妖已经在紫云大域撕开防线缺口,前线告急,灵台山使者此来只是和稀泥罢了。”
“只是天蟒府那边,出动真君,就在青岚海域之外等待回应。”
肖寒略一思忖,道:“既然如此,劳长风道友帮肖某拖延三五年如何?”
长风真人心思一转,明人不说暗话,当下道:“这恐怕很难,灵台使者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要青岚宗不为金鸦道友提供庇护。”
肖寒蹙眉思忖一二,心中已是明白青岚宗的抉择,稍一沉吟,便道:“那便不勉强贵宗出言相助了。”
长风真人面露异色,知晓自己趁机勒索的谋算落空了,当下神色一凝,也不再久留。
肖寒只当宁悦离开青岚宗已久,与青岚宗疏远了,再加上自己本不是青岚宗修士,当下也理解长风真人的为难。
长风真人远去,二人也不起身相送。
“这天蟒府……不如以仙府机缘作为诱饵,将那天蟒府的真君引至云澜仙府之中,再将其斩杀。”
宁悦在一旁思忖一二,提议道。
“云澜仙府?”
肖寒微微皱眉,自己二人筹谋许久,便是为了得到仙府传承。
宁悦点头说道:“不错,云澜仙府乃是数千年前一位大能留下的洞府,每隔百年出世一次。”
“那仙府之中,危险重重,便是元婴真君,也有陨落的风险,上次若非两位祖师护着我,又抢得先机,只怕也是一无所获。”
宁悦话锋一转,道:“仙府之中危机四伏,即便来的是天蟒府那位老牌元婴真君,想必也不能全身而退。”
肖寒仔细听着宁悦对天蟒府三位真君实力的预估,默然思忖着脱离危机之法。
天蟒府中最强的元婴中期巨头,几十年前被各大至尊强制拘往海妖前线,至今未归。
而那新晋元婴真君,则结婴不到百年。
至于另外一位元婴真君,宁悦上一次在仙府之行中注意过,应是老牌元婴初期修士,实力强劲,不好对付。
二人在道场中定计完毕,遂又各自准备,只待那处仙府五年后开启,便掐着时间,赶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