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长生猜到四人闯了祸,但没想到居然闯下这么大祸。这和背后敲黑棍、诓骗普元丹之类的性质完全不同,江秋提出驱逐下山的处罚动议可以合情合理。
李乐山也愣了,他之前也以为是几个小孩小打小闹,还准备适当时候帮胡长生为他的几个小伙伴求情呢,碰上这种情况还怎么开口?
曹正目光看向其他人:“你们三个的意见呢?”
“呃,弟子认为此事需要慎重考虑。虽然煮食金瞳雕兽卵这件事确实太过恶劣,理应施以严惩。但若是驱逐下山,四人前途尽毁不说,宗门也损失了四名资质尚可的灵童。弟子觉得,莫不如留在山上施以惩处,令其知罪悔过,给他们一个将来将功赎罪的机会。”
“徐师兄此言差矣,清元宗培养灵童,首重心性人品,修炼资质倒在其次。观此四名灵童上山以来的表现,可以用‘肆意妄为、顽劣不堪’八个字来形容。况且,他们四个的资质也算不上特别优秀,与其留下来成为害群之马,莫不如早点驱逐下山,也好给众灵童一个交代和警示。”
“我赞同江师兄、乔师兄的提议,四人屡次犯事却屡教不改,胆大包天不知敬畏,视宗门规矩如无物,如不严加惩处,何以服众?”
不算峰主曹正,五位教习三比二,赞成驱逐下山的占多数。
“唔……”曹正捻须沉吟不语。
胡长生眼看形势不对,立刻急了,刚想张嘴说话,被李乐山抓住胳膊用力一握,阻止了他的冒失。
他们的小动作引起了曹正的注意,曹正抬眼看向胡长生,视线在他头上发簪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问道:“小家伙,他们几个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吧?”
胡长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自己,微愣之后立刻恭敬答道:“真人,晚辈听清楚了。”
曹正:“那你说说吧,该怎么处理你那四位小伙伴比较好?”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面面相觑。
李乐山怕胡长生心急乱说话,握拳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
曹正目光平静扫他一眼,李乐山心中一凛,登时低下头不敢再发出动静。
胡长生哪管那么多,既然问到自己,当然就照自己的想法说:“真人,我觉得田师兄说的对!太高深的话我也不会说,只知道教习的职责除了传道授业解惑以外,更应该帮助灵童学员改正身上的缺点,教他立大志走正道,将他培养成材。而不是看到他犯错就一味的指责甚至放弃。
要知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是圣人,难道就丝毫错误都不会犯吗?我不相信。既然圣人都有可能犯错,更何况我们这些才七**岁的小孩儿呢?犯错不可怕,怕的是没人去纠正他的错误,更怕的是随随便便就一棍子打死。如果按照这种做法处理犯错灵童,且不说是否失职,只说这种高压环境下又能出来什么样的人才?恐怕只会是一些唯唯诺诺、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小绵羊乖宝宝罢了。这样的话,清元宗还有未来吗?”
江秋脸色难看:“你……”
曹正抬手打断,深吸一口气,唏嘘长叹道:“我等为宗门培养新人,重任如九峰在肩,看事情却还没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看的明白,老夫真是深感羞愧啊。”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自责,却令在座的五位教习脸色一变,顿时如坐针毡。
江秋满脸通红:“峰主,我……”
曹正摆了摆手:“我是有感而发,并非责怪你,身为教习,在意灵童操行表现,这是对的。不过,凡事要分清主次,不可本末倒置。毕竟,我们是为宗门培养新人的黄芽峰,不是纠察风纪的陵光峰,对刚来山上开始修行的灵童,还须有些耐心,尽量宽容些。有些事情慢慢来,不要着急,这才两个多月,还有将近三年的时间,足够将他们身上的毛病改过来了。”
江秋低眉垂眼拱手道:“是!弟子受教。”
曹正微微颔首,视线转向胡长生:“你这个小家伙倒是口齿伶俐,能说会道。以你所言,是不同意将他们四人驱逐下山了。但有错不能不罚,你觉得该给他们何种惩罚,既能让他们汲取教训,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还能让大家心服口服呢?”
胡长生迟疑了下,试探道:“饿他们三天,不,两天?”或许觉得和四人惹的祸相比,这处罚显得太轻,又一本正经说道:“其实吧,惩罚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只要他们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其实也完全可以不罚,口头教育几句,让他们每人写一篇不少于两千字的自我检讨并当众宣读,应该就能达到惩罚目的了。”
五名教习看着他,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李乐山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曹正深邃平和的目光久久注视着胡长生,直到看得他脸色讪讪,神情忸怩,这才收回视线对田思齐说道:“写检讨这个主意不错。但光写检讨不行,还需要让他们长长记性。这样吧,让他们四个当着所有人的面念完自己写的检讨,然后去给伙房砍两个月柴,在此期间,修行也不能落下,两个月后的小比排名至少要在四百名以上,如果没有达到,则驱逐下山。”
五名教习暗暗点头,看样子都比较认可,相当于将双方的意见做了折衷。
曹正:“江秋,你抽空带那名灵童去趟陆吾峰,给他再弄一枚兽卵,去的时候顺便把长生带上。”
江秋:“是!”
一锤定音交代完毕,曹正再次把目光投向胡长生:“这个学期你先跟着思齐吧,迟来两个多月,前面拉下的功课要赶紧补上。”
不知道怎么回事,胡长生忽然对这位相貌平平无奇的温和老头心生忌惮,态度恭敬应道:“是。”
“有一点我要提醒你,珍惜自己的天赋,不可随便乱用。”曹正说到这里,再次瞥了眼他头上的乌木发簪,正色道:
“你现在受到宗门上下重视,切不可恃宠而骄,更不可把宗门长辈对你的重视和喜爱,视作自己可以任性妄为的底气。你要知道,清元宗和别家修仙宗门不同,从来不会将宗门命运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清元宗开宗立派数千年,能够始终位居东神洲各宗之首,靠的是所有正式弟子齐心协力,不是靠的少数几个人。我说的这番话,你可听懂了?”
“听懂了,真人。请峰主真人放心,长生一定虚心向学,低调做人,不让大家失望。”
胡长生心里腹诽,原以为见到这位也有一份见面礼可收,却没想到盼来的是一顿敲打提醒,真是晦气。
不过,能保下覃涛他们四个不被撵下山,也算是一个收获。
曹正颔首:“明白就好,还望今后好自为之。行了,都去忙吧。”
众人起身一一拜别告退,到了楼下,几位教习与李乐山笑语寒喧,已经疲惫不堪的覃涛四人看到他们出来了,赶紧腰背一挺,重新站的笔直。
跟在众人身后的胡长生板着脸,对四人望来的急切询问眼神故意视而不见。
众人来到四人跟前,为首的江秋认真看了看他们,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一句话没说,驾云走了。
覃涛四人登时脸色大变,何淼淼嘴一瘪,眼眶里已经出现泪光。
其他三位教习也一声不吭,相继离开,五名教习只剩下田思齐。
田思齐看着四个小家伙可怜兮兮望过来的眼神不禁感到好笑:“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林角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颤:“教……教习,宗门打算如何处罚我们?”
何淼淼带了哭音:“是不是不要我们了,要把我们赶下山?”
石羊和覃涛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一脸的心里发慌模样。
“唉,没那么严重。走吧,下去再说,不要吵到峰主真人。”
田思齐叹口气,驾起云头,让他们四个上来,向黑茫茫峰下飞去,李乐山驾云带着胡长生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