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重活一次的他拥有了改变自身命运的契机,但要如何改变,仍是个值得深思熟虑的问题。
首先是那些未来站在世界顶峰的“祖”级咒禁师,他们无一例外都拥有特等命禁,这是与生俱来的才能,无法被外力夺走。
这些人的具体觉醒时间没人清楚,但若是真的有人试图提前对他们的下手,就算提前刺激他们觉醒能力而被反杀都不稀奇,毕竟所谓的“祖”都是打破自身命格的存在,可谓时代的主人公。
所以,岑冬生从未想过要大幅度改变未来——他更看重自己的当下,即便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命禁,他现在仍有机会去触碰最高等级(特等)咒禁,只是需要时间和等待。
而在此之前,首先要增强自己的实力,然后是找到有潜力的同伴……不,诚实地讲,应该叫“抱到足够粗的大腿”。
抱大腿同样是一门艺术,一样得有讲究。
岑冬生在未来的身份,注定他接触不到高层禁师们的世界,不清楚大人物们私底下的性格;但“祖”们的影响力实在太大,本来就是各方势力和地区的统治者,“人的名树的影”,他对这群人的行事作风总归是有所了解的。
有人称呼未来属于那个禁师们的世界,是“疯子们和野心家们”的时代,这绝非妄言。
虽然不知道是突然间获得了从天而降的强大力量的人容易变得偏执,还是说偏执的人更容易变强,但强者们的性格的确都很怪异,其中有甚者所坚持的信念,更是与过去的主流道德价值观念背道而驰。
听说一个人拥有的命禁,往往会反应他(她)的性格,越是性格极端的人,越能发挥咒禁的力量,这也是“最糟糕的时代”的一个侧面吧——
至少岑冬生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太普通了,正所谓“性格决定命运”。
他和距离无私的圣人自然有着遥远的差距;但即使经历过残酷的斗争,他仍做不到和自己的部分同僚一样,像个无情机器或是冷血杀手那样心狠手辣。
他喜欢除恶务尽,却始终做不到漠视人性。
“我之所以不够强,或许是因为我脑子不够有病”……岑冬生偶尔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总而言之,最高等级的咒禁师们中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当老板上司的,更不用说是和他们成为同伴。
而在这群疯子和偏执狂之中,他曾经的**oss——安知真,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任谁来评论,都会觉得她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她曾经牺牲千百人的性命来发动条件苛刻的特等咒禁;面对恶神的入侵,毫不犹豫地割舍受害地区,最后使用大规模热武器和大范围咒禁,将沦陷地区内的所有鬼怪连带着幸存者一齐剿灭;
她利用虚拟网络技术和特殊咒禁建立起了被称为“理想国”的体系,监视着土地上的每一个人,系统覆盖之处,等级森严,每个住民所享有的权限都有着严格的上下级区别。
而通过“理想国”收缴的资源,调配权利尽数集中在她一手,可谓彻头彻尾的独裁者。
这样的她,这样的她在岑冬生眼中……
——简直太“温柔”了。
好坏总是比较而言,厌恶着理想国之王的人数不知凡几,但现实是,谁都无法否认天南大区拥有着几个大区内最稳定的社会秩序。
它的社会等级制度固然严苛,但赏罚分明,只要付出贡献就能得到提升,每个人都有机会往上爬。
身为统治者的安知真没有肆意胡乱杀人之类的恶习,单论个人品性而言称得上洁身自好,别说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胡作非为,她甚至没有恋人或是亲人的传闻,是一位独自坐在王座上的孤独的王。
以及,尽管在“理想国”的基底之下,仍有着种种不知真假的黑暗传闻,但普通市民们的确在这乱世之中得到了庇护,一个冰冷,缺乏人情味,却坚固可靠的庇护所。
也可能是因为岑冬生对她最熟悉,但在考虑“要先找谁”的问题时,他的确第一个想到了安知真。
然后,就在两个月前,岑冬生搬入了小康楼,正式和这个时代的安知真见面了。
时至今日,他的心情是……
“我的确很惊讶。嗯,真的很惊讶。”
岑冬生心想。
就算安知真的风评是“祖”中相对较好的那一位,他还是未曾料到,原来她曾经是这样的性格。
一个爱笑又开朗,待人亲切、又爱照顾人的女性,关系熟络之后,简直称得上温柔可亲——不需要带引号的,真正意义上的温柔。
他本来对自己的沟通能力没抱太大希望。从小还是在福利院长大,性格没变得孤僻内向就算不错了,要让这样的他成为社交达人实在是为难,岑冬生从小到大就是个只会闷头读书的孩子。
而在未来的八年里,岑冬生在这方面同样毫无长进,光是挣扎着活下去就已经很辛苦了,哪还能有其它方面的心思。
之所以他觉得自己有机会能抱上大腿,纯粹是因为安知真一个足够理性的人。在她还尚未觉醒命禁的时候,他作为先知者,在不暴露真相的前提下可以提供一定的指引和情报,相信对方能理解其中的价值。
这是一场有风险的博弈,他很清楚安知真的命禁有何效用,万一触怒对方,有可能彻底丧失人身自由。但他认为值得冒风险去尝试。
无论如何,这其中只有利益交换,岑冬生从未设想过二人可能会发生情感上的纠缠。
然而,正是这样的他和她,在前世地位相差悬殊、毫无关联的两人,却还真就莫名其妙建立起了相当亲密的联系,不但能以“姐弟”相称,如今连到人家里做客,都显得很自然。
好像和他预期的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呃,也算是取得阶段性成就了吧?
“好,晚上再看。”
安知真好不容移开视线,她放下手中的书本,表情还在恋恋不舍。
“冬生?”
她注意到青年又在发呆,于是挪动身子,稍稍近了些。
女人抬起纤纤素手,贴在他的额头上,一脸担忧地询问道:
“冬生,你怎么了?发了好几次呆……会不会是天气太热,中暑了?”
掌心冰凉柔软的触感,让岑冬生打了个激灵,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知真姐那张美艳脸庞已经靠拢得太近,鼻子嗅到了对方身上的淡雅馨香。
“……”
他必须要诚实地面对自己。
未来的经历,彻底改变和塑造了他现在的思维方式。
所以,岑冬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和一位大名鼎鼎的“祖”贴近到这个距离。与其说是在做一场美梦,不如说是一场荒诞离奇、令人惊愕的梦。
虽然在天南地区随处可见的宣传海报和电视节目中,所有人都能清晰看到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可在组成“安知真”这个人的形象成分中,她的个人样貌恐怕是最不重要的。
毕竟无论她长什么样,都不妨碍她个人的权势地位以及大众对她的印象,“安知真”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算是她的追随者们,多半也是怀着尊崇敬爱之心,而非男女之情。
但……
至少在这一刻,知真姐的亲近,竟让岑冬生真有了几分自己仿佛还是那个懵懂未知的大学生的错觉。
是的,就算是重生者,但他偶尔的脸红心跳,最起码有一半不是装出来的,可能是因为他重生前的年纪也不算大……这令他不禁感慨,男人的本能真是可怕。
岑冬生将手放在嘴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
“我……我没事。我只是在想,晚上工作的事。”
“工作?你又找了一份新兼职?”
“对,几站路外的一栋才开业的商厦,我去那里当晚上巡逻的保安。”
“真辛苦。”
“哈哈,不努力没办法。想要在竞争残酷的社会中生存,就一定得尽快付出行动。”
岑冬生说。他讲这个话自然是发自真心,他口中的“残酷”亦是货真价实的残酷。
“你这个年纪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是啊,毕竟你从小就是一个人孤零零长大。”
安知真则是因为知道他是福利院出身,于是用一种温柔又怜悯的眼神注视他,似乎会错了意。
“那我就不耽误你了,一个人在外面,注意保护自己。”
“好。”
*
岑冬生与知真姐告别,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看了场电影后,热腾腾的暑气逐渐散去,阳光不再炽烈,云团锦簇,飘飘忽忽迈向黄昏时刻。
岑冬生盘腿坐下,开始冥想。
过去这么长时间,他几乎已忘记曾经的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娱乐。对他而言,能在战斗和奔波的间歇获得片刻休息,便已知足。
到了预定的时间,他睁开眼睛,活动了一下身体,拿上手机钥匙,准备出门。等走到门口后又转身返回,抽了几张钞票放入口袋。
“差点忘了,这年头还得用真钱。”
与知真姐提到的“兼职”,并非借口,他是真的要去上夜班当保安了。
当然,不是为了钱——对他来说钱只要够生活即可,多了完全是浪费。
这个夏天,他会抓紧时间去很多地方……
出门之前,岑冬生从口袋拿出一张纸,仔细阅读一遍,并确定已经将上面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后,用打火机点燃。
在重生以后,他第一时间将有价值的情报与信息,按照发生时间总结成年表记录下来,反复背诵后再把它们销毁。
他用这种方式不断加深记忆,直到情报尽数牢牢烙印在脑内。
这些跨越时代的知识,毫无疑问是“无价之宝”。
只不过,还是那个问题——他毕竟只是个乙等咒禁师,能接触到的信息圈层有限,即使记得一些事情,却往往对内幕真相不了解,这部分只能由他亲身实践去了解。
以及,除去那些震惊全国的大事件以外,他能想起的灵异地点,也主要集中在天南大区。
正好在锦江市就有几处。所以这段时间,岑冬生到处找兼职的主要理由就是踩点。
“阳明山动物园……从六月份开始兼职了两周的饲养员,确定‘人面异变’尚未发生,我自然拿不到那里的咒禁,看来只能押后。明天找个借口请辞了吧。”
他骑上自行车,慢悠悠地出了小区,朝着兼职地点进发。
第一波浪潮才刚刚开始,如他预料,大部分地点尚未出现“鬼屋化现象”,连带着内部藏匿之物同样不会显现,所谓的“踩点”,真的只是提前熟悉了一下环境。
所以,这次他同样未抱太大希望。
……
中途在路边大排档停车,填饱肚子后,岑冬生继续骑行。
穿过林道木的晚风吹拂在青年的脸上,和煦温暖。随着夜色弥漫,道路两侧的路灯开始盏盏点亮,昏黄的光芒照亮路人们的脸。
自行车铃铛“叮啷叮啷”,轮胎“簌簌”碾过铺成一层的柔软落叶;路过的房屋自窗口透出明亮的光芒,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小吃摊,琳琅满目的商店……
他穿梭在汽车与行人之间,经过街头巷尾,欣赏着久违的人间烟火。
星星点点的城市灯光,像是一座座漂浮在夜色海洋上的灯塔。岑冬生对着迎面而来的光和风,微微眯起了眼睛,一时间心神恍惚:
真是和平的景象,让人怀念。
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呢……?
“到了。”
岑冬生抓住刹车,收起纷乱的思绪。
他抬头望向眼前这栋矗立在十字路口附近的商厦。
一座四四方方,造型平平无奇的大楼,层数在十五层以上,有停车场,一层应该不止一个出入口。
大厦内只有底下三层点亮了灯光,剩下的都淹没在黢黢的黑暗里;西侧的墙体被脚手架和外围贴着招商广告的塑料布遮挡住,似乎还未完全竣工。
预定的面试地点就在前头,他没走出几步,就看到那边站着两个人。
一个约莫五十岁,挺着啤酒肚,穿着白衬衫,正在抽烟;另一个年纪在三十五岁上下,身着保安制服,似乎是前者的下属。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沉凝,夜风将他们俩的低声讨论送进岑冬生的耳朵:
“小秦,夜班招到人了吗?”
“还没,上次来的那位才干了三天就跑了,说是在厕所遇见鬼了。”保安服男子苦笑着回答。
“又见鬼?”
“对,听说是玻璃镜子里看见女鬼了。”
“上次不是个断了腿的男鬼吗?这刚建的楼,哪来那么多孤魂野鬼,这帮小年轻该不会是胡诌吧?”
“唉,我也不清楚……但那人连钱都没要,我猜是真的被吓到了。”
“加了一千块钱都不行?”
“不行,黎叔,来干活的最长都没超过两周……再这样下去,附近找兼职的人都要听说闹鬼的事儿了,他们也有自己的圈子,中介都开始不肯往我们这边推人了。”
听着听着,岑冬生停下脚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闹鬼?闹鬼好啊!他就怕不闹呢。
这次啊,说不定真的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