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好强劲的力道!”
男子的拳头被人用手掌挡住,只觉得自己像是打在了一堵坚实的墙壁之上……不,普通的墙壁可撑不住他那充满爆发性的拳头,他觉得自己面前矗立着的的是整座巍峨厚重的城墙,所有力量全都传递到了墙根处,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礼帽男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他深知自身能力如何,男人体内拥有的第一个咒禁,正是让整座酒吧化为一片火海的罪魁祸首。
那是象征着“大火星”的力量,隶属于二十八宿之东方苍龙七宿,又称商星,是古代殷商信奉的守护星,所谓“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这颗星辰对古人们而言意义重大。
当然,他所能借到的仅仅是一部分力量;但当体内咒禁与天上星辰遥相呼应时,便会具备“无根之火”的特性,除去肆意地播撒火种、让建筑物在数秒钟内化作一团火炬之外,还能在咒禁师体内收缩能量,足以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凝固汽油弹的效果。
若是将其完全释放,那爆发的巨大火焰如同恶魔,会吞噬掉周围的一切;可正是这份爆弹般的威力,却在拳与掌相互触碰的刹那,被完全接了下来。
“喝啊啊!”
礼帽男身上的衣服烧了起来,毛发在鼓荡的热风中向上浮动,皮肤呈现出炽热的红,一道道裂缝绽开,底下是熔岩般流淌滚沸之物。
他想要释放体内的大火星之力,然而迸溅的火焰刚触碰到外界,就被一股沛然无形的力量所包裹、收缩限制在体表——
周围的空气正在扭曲,他起初还以为是由于自身释放的高温,但很快就意识到,那是由于对方所释放出来的真炁。
“不是咒禁,单纯的真炁?!可这未免……”
光是这些刻意释放出来的雄浑真炁,便是他体内力量的数倍之多,礼帽男一时哑然,对方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证明了二人间的等级差距。
青年骨节粗大的五根指头反过来包住了拳头,像铁箍般锁住了他的行动;而对方的另一只手上,仍然提着自己的下属。
“快放开我……!老大,你来救我了……”
“我知道,我会救……”
礼帽男的语气有些艰难,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化成了惨叫。
“呃啊!”
他的手腕被青年硬生生扭断,半截手臂晃晃悠悠地垂荡下来。
礼帽男的脖子猛地膨胀起来,就像一只鸣叫的青蛙,皮肤底下流转的金红色光芒被点亮到了极致,仿佛有某种炽热之物正顺着他的胃部涌上喉咙,即将喷吐出来——
岑冬生放开手,抬脚一记高踢腿砸向对方的脸。这一击沉重得像是整根承重的水泥柱砸在这家伙的头颅,受力的一侧直接凹瘪下去。
结结实实吃了这一下,礼帽男一边喷吐着岩浆般的灼热液体,一边像风车般旋转着飞向街道一头,坠入尽头的垃圾桶里。
……
岑冬生放下脚,朝着那个人落下的方向走去,随手把另一个下属丢了过去。
如他所料,施展操尸术的咒禁师并非独自一人,他还有上级。
“打了小的、来的老的”,这是民间孤狼试图与有组织所属的咒禁师对抗时最头疼的问题,特别是那些隶属于祖的直属团体和组织,几乎没多少人敢招惹。
就像曾经的他和队友们在与“魔童”乐少武对抗的时候,明明对方在实力上占尽优势、又是肆意妄为的邪术师,却仍没有立刻动手,就是因为统治局的这张虎皮足够威风。
“万仙朝会……是吗。”
礼帽男口中提到的团体名字,他听得很清楚。这个名号足以证明岑冬生的判断再一次精准命中——
“万仙朝会”的盟主,正是未来的降灵王,同时亦是海北地区规模最大的咒禁师组织,其地位与统治局相当,只是在组织度上有所不如,相对松散。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碰到‘万仙朝会’的人。”岑冬生心想,“那个人原来在这个时代,就已经将这面旗子拉起来了……”
他这会儿应该与知真姐一样,在自己的地盘上苦心经营和积蓄着自身的势力。
“万仙朝会”的核心成员,最早跟随降灵王的一批咒禁师,据说主要是萨满教和民间巫觋为主,其中尤以出马仙,即“灰黄狐白柳”五仙堂口最为出名。
但这一脉的传承,向来就有“仙鬼不过江”、“胡黄不入山海关”的说法,所以后世的历史学家们往往认为,这个时期的降灵王只在北方活跃。
事实证明这个猜测是错误的。眼前这两人的出现,说明早在第一次浪潮之时,降灵王就有在暗中试图将自身的影响力扩散到其它地区……
如果从这一摆在眼前的答案出发推演,其实会发现这个结果理所当然。毕竟天海市是全国的经济中心,像那般野心勃勃的人,不可能错过。
统治局所占领的地区占据了国内大部分最为发达和繁荣的城市,这点正是降灵王最眼馋的。可惜,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那个人的野心都很难得逞。
岑冬生按了按自己的手骨,发出“嘎嘣”的脆响。
这是为了知真姐、也是为了自己。
……
礼帽男平复了一下呼吸,好不容易才将自己被打歪的脖子重新转过来。
他体内的第二个咒禁被触发了,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死去。
“糟透了……真没想到才刚到这座城市,就会遇到这个级别的咒禁师……应该说,不愧是‘魔都’吗?但我们还没为盟主立下功劳,决不能在这里放弃……”
充血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了燃烧的街道与淹没在夜色中的屋子,那个青年正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他们走来,他的背后是熊熊火光,映照出高大的背影。
“乙等咒禁,大概是地仙系……另一个,似乎能增强生命力,人仙系……”
对方走到他们跟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还有吗?”
“……什么?”
礼帽男愣了一下。
“我是指,你们还有别的领导或者队友吗?或者你自己还有别的本事没使出来。”
青年说。
“你刚才提到的‘万仙朝会’,就是你们所属的组织名字?不可能只有你们大猫小猫两三只吧。”
对方的语气很平淡,但正是这种没有情感的话语,让他深刻感受到了被轻视的感觉。
礼帽男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怒气。
虽然万仙朝会的盟主并未大张旗鼓地调动人手,将他们派到这座城市来算是一次试探,但他的下属们姑且不论,他自己可是掌握了三种乙等咒禁的咒禁师,有过不止一次独立祓除鬼屋的战绩,是精英中的精英,可不是什么“大猫小猫”……
他很快控制住情绪。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对方真的很厉害。
虽然与盟主大人无法相提并论,但在真炁量上很可能已经达到了甲等。
这在“万仙朝会”中的地位相当于堂主或者护法,数量不过寥寥几人,可以说是仅次于盟主本人的地区领袖级人物,的确不是自己能对抗的。
“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也许,我们与阁下目的并不冲突。”
“那就说说看吧,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青年抱着胳膊,盯着他的眼睛。
“……事情的起因是我们的一位兄弟,落入了其他咒禁师之手,我们追寻着他的下落,才会来到这座城市。”
岑冬生有了猜测,望向火光燃烧的中心。
“你是说那座酒吧?”
“没错,酒吧里的那几个女人,才是我们的目标。”
对方小心翼翼地问道。
“您……和她们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礼帽男似乎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
“我说过,这座城市已经有主,你们这些外地来的帮派在这边大吵大闹,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礼帽男心想谁知道啊,他们毕竟是刚来这座城市,结果第一次执行任务就撞上了硬茬……但对方的表情却很认真,所以这话他说不出口。
要是自己能活着回去,确实应该向盟内发出警告,能让甲等咒禁师当打手的团体,的确不一般。
但在心底深处,男人依旧有着底气。
无论青年口中的“城市有主”是不是真的,也不论对方所属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只要一想起盟主大人的存在,他就无所畏惧。
只要亲眼见过盟主力量的人,就会明白,那已经不是人了,而是神,活在这人世间的神。
那种感觉超凡脱俗,超脱了“强”与“弱”的定义,无论是眼前这个男人,亦或是他的顶头上司、堂主,皆不具备相似的特征,包括他亲眼目睹的所有鬼怪……
盟主大人和他们相比,明显不在一个次元上。
另外,他身上还有“返魂牌位”——
这原本是一种民间传统习俗,人逝世后其家人都要为其制作牌位,作为逝者灵魂离开**之后的安魂之所;而盟主大人亲手制作的牌位,相当于为选中的人们增添一件灵魂绑定物。
一旦有人出门在外身死陨落,牌位便会产生反应,通知总堂的人,且还有着能将陨落之人魂魄收取、保护、容纳的力量。
“返魂”后的灵魂,有施展秘仪后重归阳间的可能。虽然这其中代价颇大,大部分人都排不上号;复活后的人如同一片白纸,无论生前有何等成就都得从头再来……但对于万仙朝会的成员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希望和荣誉。
况且,不论是否能复活,得了“返魂牌位”的人起码能在死前将讯息传递回去,由同一个堂口的兄弟祭奠报复,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
……
岑冬生看着对方的眼睛,已经理解了他的想法。
他甚至知道这人眼中仿佛对死亡浑然不惧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毕竟有“返魂牌位”这事儿,算是万仙朝会很出名的专属福利了。他记得要是放在未来,起码得是甲等咒禁师才有这个资格。
当然,时代不同。在岑冬生看来,眼前这个礼帽男只要没死没残,等到八年后,起码是“甲一”起步的水准。
咒禁可以“升华”成更高等级的,亦有可能是替换,在这个阶段能掌握复数乙等咒禁的人,的确算得上是精英了。
“要是简单粗暴点比较,当今与八年之后,整个咒禁师社会的水平可以理解为下了一个档次……不过,差距最大的其实还是咒禁师群体的规模。”
岑冬生心想。
“是……我们的错,但希望您能理解,我等初次前来,并不了解天海市本地的势力……只是无心之过。”
礼帽男咽下苦涩,决定朝眼前这个青年低头。
他不是怕了,只是身负盟主所赐,有任务在身,如果不明不白地死,那就显得自己太过没用。
“阁下究竟想要什么?需要补偿吗?我可以与我的上级联络。”
“你如果真想好好谈,就先放弃抵抗的打算。”
岑冬生笑了笑,将他踹倒在地,夺走他手中悄悄攥紧的金箔;同时摘下对方的帽子,将夹层中的一枚玉蝶拿出;剩下衣服裤兜里的手机和通讯器自然不会放过。
金箔和玉蝶都是堂口发下来的紧密通讯方式,全都没收了之后,他唯一能传递信息的方式,就只有等对方杀了自己,将死讯传递回去。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当然不想走到这一步。
问题是这搜身方式,熟练地让男人感到心惊,简直像是俘虏过不止一次……
岑冬生突然停止了动作,转身望去。
一个人影从火海中走出,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和脸上都有被火焰燎熏过的痕迹,这个女人来到岑冬生跟前,恭敬地弯腰鞠躬。
“我是红尘酒吧的老板,感谢先生您仗义相助。”
她看着躺在地上的人,一个神志不清醒,一个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却已失去了反抗之力。
“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您……”
“不行。”
岑冬生连听都懒得听,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直盯着女人的双眼,看得她心中悚然,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你只有一个选择。”他说,“那就是和他一样,放弃抵抗,准备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