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货架上摆着的,地上扔着的,全是各种能救人命的药,应有尽有。
资源丰富到这种地步,裴染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只是很多都在地上,胶囊瘪了,药片和药瓶的碎玻璃碴混在一起,被踩来踩去,碾得稀碎。
裴染一阵阵心疼。
她一边搜索,一边顺手把这些掉在地上的珍贵的药放回货架上,又收了几种家里小药箱里没有的常用药。
这样在药店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个JTN34。
裴染倒是发现了一件事,JTN34的包装和药店里这些药的包装全都不一样。
药店里的各种药,外包装都花里胡哨,印满了商标、厂家、主治功能、主要成分、用法用量等等等等,JTN34的药盒却非常简单朴素,除了这行字母和数字,什么都没有。
哐!
哐!
哐!
一阵砸东西的声音传来,在安静的药店里相当突兀。
裴染抬起头,看见药店角落,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正举着圆凳,使劲砸一个柜子。
他穿着件做工精致的大衣,衣料考究,隐隐泛着光泽,然而前襟上却布满一块块深色的痕迹。
不用猜那痕迹是什么,因为他旁边,有个大概十四五岁的女孩,女孩浅米色的短大衣上也一块一块的,是红色,全是血。
女孩脸色极其苍白,目光茫然,没有焦点,一动不动地站着,看起来状态很不正常。
两个人相貌十分相似,估计是兄妹。
大衣男猛砸几下,就用力去拉柜门。
柜门的材料裴染很熟悉,她踹过——
和她刚穿越过来时,平台上那扇打不开的公司大门是一样的。茶色,半透明,看着像玻璃,却结实得像块钢板。
被大衣男这么暴力对待,柜门上连条细纹都没有。
男人十分挫败,也抬脚去踹柜门,一下又一下。
哐!哐!
有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听见声音过来了。壮汉看着足有一米九,两百斤不止,大衣男一眼瞥见壮汉的体格,马上打开手环的虚拟屏幕,放大,转向壮汉,自己在上面匆匆打字。
裴染也看见了,他在写:
【我在找药】
【我妹妹有种叫IVO的罕见血液病,每天必须吃药才能控制,药马上快没了,没有药她会死的】
【药店把特殊的药都锁起来了,店员也不知道去哪了,我知道药就在这个柜子里,请你帮帮我】
他不能说话,打字飞快。
那个壮汉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用继续写了,伸手抄起他撂下的圆凳。
壮汉退后一步,深吸一口气,胳膊上肌肉暴起,抡圆了凳子。
“哐——”
圆凳承受不住这么大力气,椅面折断,咻地飞出去,撞在墙上。
壮汉攥住柜门把手,使劲摇了摇。
然而柜门依旧岿然不动。
裴染仔细打量柜子。
柜门深色半透明,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摞着一盒盒的药。那个穿大衣的男人说,特殊的药都锁在柜子里,JTN34说不定也在里面。
门上有一小块显示屏,和裴染公寓门上的一样,是指纹锁。
虽然停电了,大概因为有独立电源,小屏幕仍然亮着,显示着一个指纹的图标。
可惜药店店员不在,不是跑了,就是和他的指纹一起碎成了渣渣。
壮汉没放弃,攥着剩下的金属椅子腿,对准柜子一通猛砸。
哐!哐!哐!
裴染走上前,对壮汉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让开。
两个男人一起转过头,看见比他们矮了一大截的裴染,都怔了怔。不过壮汉还是往旁边退开,顺手把凳子腿递到她面前。
裴染摇了下头,没有接,用戴手套的右手攥住柜门把手,猛地发力。
咔。
这次倒是很有成效——门把手成功单飞,被她硬生生从柜门上掰下来了。
壮汉完全没想到她有这种力气,下意识地张张嘴,又赶忙闭上。
裴染用余光瞥见了他张嘴的动作,默了默。
她转头看壮汉一眼,抬起手,手掌扇风似地动了动。
壮汉领悟了,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裴染再努了努下巴。
壮汉又退一步,站得离她更远了一点。
还是拉开距离比较好,免得他一不小心“啊”一嗓子,还要费心躲开。
裴染这才转身,重新研究了一遍柜子,摘掉手套,露出那只黑色哑光的机械手。
她攥起拳头,一拳怼过去。
咔地一声,柜门爆裂。蜘蛛网一样的裂纹噼里啪啦,迅速扩散。
壮汉和大衣男这回都忍住了,没有吭声。
俩人的想法一致:这一拳要是揍在谁脑袋上,脑花都飞了吧?
裴染没有客气,紧接着又是一拳,直接把门穿出一个洞,她用机械手指三两下把洞口扩大,里面码放整齐的药盒终于露出来了。
只扫一眼,裴染就有点失望。
所有药盒都不够朴素,太花哨了。
她还是又仔细搜索了一遍,里面确实没有JTN34。
裴染转过头,示意大衣男过来。
大衣男遥遥地站在后面,明显已经看到自己要找的药了,两眼放光,赶紧过来,一边张开嘴。
他好像本能地想说“谢谢”。
下意识地说“谢谢”,是有教养的好习惯,这时候却十分要命。
裴染吓了一跳,嗖地从柜子前弹开。
还好,大衣男及时醒悟,管住了他的嘴,只无声地给了裴染一个感激的眼神,伸手进去,取出两个黄色的小药盒。
他把药盒塞进大衣口袋里,转身打算走,忽然又停住了。
他打开手环的虚拟屏幕,写字给裴染看:
【你也在找药?在找什么药?】
裴染从背包里掏出空药盒。
大衣男接过来研究片刻,就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
【这种只有编号的药,都是沃林制药生产的特殊药品,其他地方买不到,就算他们自己的连锁店也不会常备,都是有人预定了,才会从总店调过来】
【你是不是预定过?如果预定过,这边又没有,我估计你的药还在沃林药房的总店】
这种可能性很大。
原身一直要吃药,很可能已经预定了药,但是沉寂突然爆发,药还留在总店,没有送过来。
裴染立刻打开虚拟屏,写:【他们的总店在哪?】
大衣男:【就在汉克街】
裴染根本不知道汉克街在什么地方。
她点开手环上的地图应用,一打开就报出提示:【请检查您的网络信号】
网不通,地图用不了。
裴染只得问:【去汉克街的话要怎么走?】
大衣男纳闷:【汉克街在市中心,很有名的一条街,你不知道?】
裴染:【我刚到白港,什么地方都不认识】
大衣男懂了,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好像在琢磨该怎么指路。
他迟迟没有写字,旁边看着的壮汉都着急了,自己在屏幕上写:【我知道!过去有一段距离……】
大衣男对他摇摇头,看了一眼妹妹,手指落在屏幕上:【我有车,我送你过去】
裴染立刻问:【悬浮车?】
这种车现在全不能用。
大衣男:【放心,不是。是我收藏的古董车,没有AI交互功能,我们就是开着它过来的】
他牵住妹妹的手,对门那边偏偏头,让裴染跟他走。
小姑娘默默地拉住哥哥的手,好像人在这里,灵魂已经去了别的世界,对周遭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反应。
出了药店的门,裴染先望向超市那边。
刚才急着来找药,忘了加那个黑大衣女孩的联系方式。
可是她站过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好在地上并没有血迹,不知她去哪了。
大衣男带着妹妹和裴染往前走了一小段,扬扬下巴,示意不远处路边停着的一辆车。
这车和裴染见过的悬浮车完全不同,车身不是圆滑的流线型,线条凌厉复杂,保养得倒是很不错,黑色的车漆闪亮,连轮毂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一看就是收藏品。
问题是车旁边,站着一个混混模样的人,正抡起一根铁棍。
哗啦一声。
此玻璃非彼玻璃,一棍子下去,侧面的挡风玻璃碎了一地。
古董车是现在唯一能开的车,人人都想抢。
大衣男立刻松开妹妹的手,三两步奔过去。
裴染很担心他会吼出声,还好他没有,他只礼貌地拍了拍混混的肩膀,比划了一下车,再指指自己,意思好像是:这车是我的。
裴染:“……”
那混混都在砸车窗,准备把车抢走了,还会在乎车是谁的?
这位过于礼貌,痛失一个从背后偷袭混混后脑的机会。
果然,混混回过头,只错愕地看了大衣男一眼,就抡起铁棍,呼地招呼过去。
大衣男这才连忙往旁边躲开,堪堪躲过虎虎生风的铁棍,回手一拳揍向混混的下巴。
混混被揍得趔趄着退后几步。
他已经看清了,过来的是个衣着考究的男人,还带着两个女孩,最关键的是,男人手里拎着和这辆车一样古董的东西——车钥匙。
混混正琢磨着进到车子里后,得想办法把这辆古董车点火发动起来,这下有人主动把钥匙送上门,混混心中一喜,抡着铁棍毫不犹豫地重新扑上去。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出声,只有生死搏命。
裴染一眼就看出来,这混混下手狠辣,一心想要人命,每一棍都对准大衣男的脑袋。
只要有一棍砸中,大衣男就要血溅当场。
大衣男像是练过拳击,躲得不算慢,但是挥拳间总透出一种比赛似的规规矩矩,什么挖眼睛,踹裆,锁喉这种,是绝对没有的。
打架不是比赛,混混很快就占了上风。
他看准空档,又抡圆了棍子,觉得这棍子百分百能敲烂大衣男的脑袋。
脚下忽然一绊。
他整个人刹不住,往前扑倒在地,脸戗在人行道沿上。
他趴在地上,转过头,这才发现,那个大一点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摸过来了。
她在他背后,一条腿的膝盖按住他的背心,把他压死在地上,一只手攥住他拿铁棍的右胳膊。
咔地一声脆响。
他的胳膊瞬间被拗出了一个奇特的角度。
裴染下手无声无息,毫无征兆,大衣男也怔在原地,动弹不得。
大衣男这辈子第一次亲眼看见有人被扭断骨头。手法快、准、狠,稳得像这辈子曾经千百次扭断过别人的胳膊一样。
他还在发怔,胳膊就被人猛地一拽,踉踉跄跄地跟着退后好几步。
与此同时,地上的混混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
哭嚎声只持续了三秒。
嘭。一切戛然而止。
路上不少人早就看见这边两个人打起来了,在这种混乱的时候见怪不怪,可是转瞬间就看见裴染鬼魅般把人压在了地上,人突然就爆了。
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居然没人看清。
就连旁边站着的小女孩都被吓得回过神,愣怔地望着裴染。
裴染此时却有种奇怪的感觉。
有人正在盯着她。
不是那兄妹俩,也不是那些被吓到的路人。
那种感觉,就像在地堡里,被敌人发现踪迹,随时会遭受攻击前的第六感一样,让人汗毛直竖,背后发凉。
裴染转过头。
她看见了,就在路对面,倒塌成渣的联邦图书馆的废墟旁边,半空中,悬浮着一个熟悉的东西。
一只银色的金属球,上面漆着白色的“DOD”。
旁边大厦的阴影半遮着它,球身上只泛着一点黯淡的光,它安静无声地悬停着,正用那唯一的一只黑沉沉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她。
公交车上的人说过,这是联邦国防安全部不久前才正式启用的AI,全权负责处理所有国防安全事务的联邦安全代理人。
裴染脑中忽然忆起那个冷漠平静的男声:
“我可以保证,每一个守法公民都是绝对安全的。”
裴染刚刚暴力拆解了一家药店放置贵重药品的柜子,又拗断了一个人的胳膊,间接地杀了个人,她心中非常地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守这个世界的“法”,还算不算联邦的“守法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