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下午符箓课上的时间,比郑清想象的更难熬一些。
怀表上,细长的秒针一格一格跳动着,不急不缓,看的令人心焦。窗外阳光的颜色也从浓烈变得清淡,继而影影绰绰,渐渐落在了教学楼的背后。
教室里,几乎所有同学都竖起耳朵,两眼紧紧盯着黑板上老师的版书,唯恐落下一行半字,最后上了考场悔之莫及。
章老师站在讲台上,同样非常认真的向同学们讲授今年符箓学期末考试的重点与难点,间或夹杂一些她当年考试的心得体会——对许多同学来说,她夹杂传授的那些小窍门甚至比部分复习重点还引人关注。
而郑清坐在讲台下,却要一边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一边满心焦躁的期待姚院长的传讯。他现在大部分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姚教授的身上了。
“只要老姚配合我完成这个计划,我保证一个月不喝小米粥!”
年轻的公费生双目无神的盯着黑板,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因为姚教授大名是‘姚小米’,平日里,但凡同学们对他有所不满,总会吆喝着,三五成群,结伴去食堂或者步行街上喝两碗小米粥。以至于小米粥竟渐渐成为九有学院最受欢迎的美食之一。
一个月不喝小米粥,在郑清看来,已经是非常具有诚意的表现了。
许是听到了年轻公费生心底的祈祷。
在符箓课进行了一半的时候,一只青色的纸鹤忽然擦着门缝,从外面闯进了教室。然后盘旋在章老师的面前打着转——这是第一大学默认的课堂秩序。上课的时候,如果有纸鹤找人,那么必须经过授课老师的允许。
正在讲台上为大家分解一道高级符箓的章讲师,被纸鹤打断思路后,原本还有几分气恼。但当她看见纸鹤上的标签后,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惊讶。
“郑清?”她抬起头,径直看向教室斜后方,语气比表情要温和的多:“郑清同学……姚教授给你的纸鹤,你现在要看一下吗?”
郑清‘呼啦’一下站起身来。
因为站的太快,他还不小心将身前的课桌撞的歪斜了一些。桌脚与地板摩擦的刺耳声音,愈发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要…不…看一下。”年轻的公费生紧张的扶了扶脸上的大墨镜,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高亢。这一次,便是坐在他身旁的萧笑都把脑袋从笔记本上抬了起来,瞅了他一下。
“你这是要,还是不要。”章老师听着男巫的回答,顿时有些乐了。
郑清深吸一口气,感觉血气有些上涌,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但他仍旧用非常清晰的声音重复道:“要看。”
讲台上的女讲师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而是松开手,任凭那只纸鹤偏偏然向教室后排飞去。与此同时,她轻声咳嗽了一下,将班上那些刚刚跑偏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回去:
“好了,其他人重新看黑板,我们继续分析这道符箓……辛同学,请你把头转到前面来。”
“老师,我也想看纸鹤上写了啥。”辛胖子笑嘻嘻的举起手,半抱怨的说了一句。郑清借着课桌的掩护,抬腿一脚踹在了胖子的屁股上,示意他闭嘴。
“如果那只纸鹤是姚教授给你的,那么我可以同意你这个请求。”章老师委婉的拒绝的胖子的要求后,然后转过身,用力敲了敲黑板,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来,我们大家继续分析这道‘平气符’。”
“刚刚讲完顶部‘尚’字的写法了。”
“然后我们看‘尚’字左下方,形如草书‘去’字,微抬、微连,至下方,再猛提一笔,入右上跳出;而‘尚’字右下方,是‘弓’状横折,共七笔,笔画不断,写完不可提笔。”
“为什么不可提笔呢?”
“这就关系到‘平气符’书写时候的两个要点。”
“其一,在刚刚讲到的第二步的时候,一定要右上挑入;其二,等一下我们会讲到第六步,收笔的那一横一定要自右上至左下,可以有飞白,但是不能连笔,否则气散不出去了。”
“如果你们刚刚在第三步的时候提笔了,那么最后收笔的时候,也会把气眼堵死……”
讲台上,章老师只是在眨眼间便重新沉浸在佶屈聱牙的符文分析中了。而台下的诸生,也在跑神几分钟之后,强迫自己逐字逐句记录台上老师的分析方法——按照章老师的说法,期末考试的试题中,肯定会有一道课堂上从来没有讲过的符箓,需要学生们开动脑筋,自己想办法解读出来。
包括但不限于符箓的书写要点、使用的基础符文有哪些、符胆怎么组合、符脚如何勾勒,等等等等。倘若平时只是死记硬背,没有在课堂上听懂老师传授的方法,那么就算背会整本大学一年级的《基本符箓》也无济于事。
当然,在谈及这件事的时候,章老师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能够熟练默写全部基础符箓的例外。这句话让郑清又收获了一大波羡慕嫉妒的眼神。
就像现在,年轻的公费生能够在课堂上堂而皇之的接收传讯纸鹤,而其他学生只能苦哈哈的听着台上的授课,还不能打盹儿。
这就是好学生可以享受的优待之一。
只不过,郑清现在并没有任何高兴或者窃喜的感觉。
因为他刚刚拆开了那只纸鹤。
纸鹤上,只有短短的一行。
“症状已知。非异常。注意休息。周日班会后再聊。”
一行,十八个字,加上标点符号,一共二十二个字符。许是写的时候有些急迫,信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与平时教授那刚劲有力的版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郑清面无表情的盯着信纸,足足沉默了五分钟。
然后他勇敢的举起手。
刚刚讲到‘平气符’第六步写法的章老师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示意年轻的公费生起身说话。
“老师,我有事情需要出去一趟。”郑清硬着头皮说道。
“现在吗?”章老师显得有些吃惊。
郑清报以苦笑,同时隐晦的扫了一眼桌上的那张信纸。似乎想告诉老师,自己也是无可奈何的。
台上的讲师似乎有些沮丧,却没有阻拦,只是最后叮嘱了一下:“嗯,那你记得课后看一下萧笑同学的课堂笔记,今天讲的课里有些新的内容……”
郑清听着,飞快的点着脑袋,仿佛啄米的小鸡。
萧笑听了,翻了个白眼,没有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