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周二的这个晚上,很多人都没睡好。
尤其郑清。
即便确认他的身体暂时没有大碍,项目组的老巫师们依旧把那口透明的玻璃棺材留在了403宿舍,只是重新拆走了那台精致的黄铜椅子,来来往往的噪音导致他半个晚上都没能睡觉。相反,同一宿舍内,结界外的两位同伴却可以安安稳稳的入睡,只是稍微有点光污染,扯上帐子就完全不受影响了。
“这个东西是以防万一的。”
蒙特利亚教授离开宿舍前,指着那口透明棺材,非常认真的提醒郑清:“——如果感到身体不适,不需要通知我们,直接扯开盖子躺进去就好。学校会负责后面的事情。”
郑清看着棺材里缓缓起伏的绿汪汪的液体,敬谢不敏。
好消息是,他们只留下了那口棺材,用于临时扩展宿舍面积的空间谐振器也没有留下来,郑清起码不需要担心早上起来需要来个百米冲刺才能上厕所。
坏消息是,作为唯一没有受到异常影响的郑清,似乎成了‘巨神兵’项目里最后一个健康的适格者,这意味着老姚上次给他‘退出项目组’的建议想要实现变得愈发渺茫。
周三早上。
一大早,郑清还没去做早课,就把刚刚回来的黑宝石猫再次派了出去,让它去一趟樱花酒馆。除了边缘学院的这个项目让人头疼,他觉得需要听一听内部人士的建议外,昨天晚上蒙特利亚教授提到的那位‘受伤’的大巫师,也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黑宝石猫唉声叹气着,沿着墙角一路小跑。
直到太阳快升到正中央的时候,才堪堪赶到了蛊雕街。
与郑清想象中紧张、安静的气氛不同,今天的北区巫师们像往常一样忙碌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自然的朝气,不像是科尔玛出状况的模样。
当然,不能排除她遮掩了自己受伤消息的可能。
樱花酒馆似乎不再对外开放了。
最起码,黑宝石猫来的这两次都没有看到客人。
它刚刚顺着门缝钻进酒馆,吧台后就响起一个愉快的声音:“——早上就听见一只喜鹊在门前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没想到竟然是你来了。”
一团簇拥在房梁下的灯火虫鼓起了肚皮。
淡淡白光洒下。
照亮了吧台后酒馆主人的面孔。
科尔玛今天没有喝海妖朗姆,而是拿了一瓶琥珀光,正就着一盘油炸花生米津津有味的自斟自饮着。
黑宝石猫绕着那盘花生米转了两圈。
目光没有落在盘子里,而是一直抬起头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巫,尤其注意了一下她额前垂下的那绺银发,似乎想要一根根数清她到底多少根白头发了。
科尔玛撑着下巴,笑吟吟与它对视。
直到黑宝石猫不敌对方的从容,败下阵来。
“昨天晚上一大堆人冲进我宿舍了。”它撇过头,粗声粗气的描述了一下昨晚的情形,最后才重新看向酒馆主人:“——我的本体以为你是哪个受伤的大巫师。”
“我?不是我。”
科尔玛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继而欣慰,手中的小酒杯轻轻的撞在了黑宝石猫的脑门上:“他能记得关心一下已经被打入冷宫的臣妾,臣妾非常感激……”
黑宝石猫一脸黑线。
身为一块迟钝的石头,它感觉自己都承受不住女巫的调戏,难怪本体不敢亲自前来。
“——但那个人真的不是我。”
科尔玛稍稍收敛颜色,语气严肃了几分:“你们进行适格者考核的时候,我跟其他院长们都在旁观……适格者里的大巫师另有其人,只不过按照规定,祂的身份不能向外透露……就像你的适格者身份,其他适格者们也都不知道。”
黑宝石猫踩了踩自己的尾巴尖。
“你看上去似乎,似乎,”它歪着头,皱着眉,斟酌着,许久,才憋出一个合适的词:“似乎很平静?”
对,平静。
科尔玛对边缘学院项目的失利不仅没有失落、焦急,反而非常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欣喜?黑宝石猫的目光落在那瓶琥珀光上。
直觉告诉它,这瓶酒不是用来消愁的,而是用来庆贺的。
问题是,为什么呢?
“你简直像你的本体一样敏锐。”
女巫赞赏的给了它一个轻轻的脑门崩,然后晃了晃手中酒杯,慢慢解释道:“你想象一下。如果一个注册巫师,或者水平更低的巫师,通过炼金手段,轻易获得超越普通注册巫师、甚至大巫师的实力,那么其他巫师会怎么想?那些认认真真研究魔法的巫师会怎么看?这是对魔法规则最大的亵渎。”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黑宝石猫咕哝着:“——就像有钱人家的巫师,自古以来就能使用强大的法器、使用一沓一沓符纸、使用前年寒玉雕琢的阵盘、契约强大的灵兽,越级挑战。这事儿原本就不稀奇。”
“不一样的。”科尔玛摇了摇头:“你说的那些终究只是外物,而巨神兵……你还记得你是怎么使用它的吗?”
“通过共鸣,意识进入它的躯壳?”黑宝石猫试探着回答。
“没错。”
女巫重重的放下手中酒杯,叹了一口气:“意识入驻其他躯壳,这是边缘魔法中的边缘魔法,介于禁忌与禁止之间的魔法……如果共鸣度足够高,意味着你有机会将那具大巫师的躯壳占为己有。从普通小巫师,一步登天成为大巫师——用一些人的话来说,这是捷径,但我更倾向于认为它是邪路,或者,好听点,这是旁门左道。”
“你也是旁门方式成就大巫师的吧。”黑宝石猫很没礼貌的提醒女巫。
女巫脸上露出一丝酡红。
不知是不是酒精晕染的。
“完全不一样!”
她曲着手指,重重敲了一下黑宝石猫的脑袋,捋起那绺银发:“想要得到,就要失去。这个‘等价交换’的原则是魔法世界最大的道理,与《法典》或者其他任何概念都不一样,是一篇更古老的、刻在世界基座上的、从蛮荒时代就存在的概念!而在昨天之前,我看不到那些轻易获得高阶力量的巫师付出了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