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二十二年秋,持续的运送物资北上,无法瞒住任何势力,突厥人必然已经收到了消息。
进入九月后,大楚不再遮遮掩掩,大规模的向太原集中物资兵力。
朝堂上,关于出兵的讨论三日一小议,五日一大议,就差颁布圣旨了。
大楚已经将北伐突厥国,几乎写在了脸上。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做为先期的准备,河内郡有十万石粮食,因为大雨,在郡城附近就地被保存,等待雨势过去。
郡城征发大量徭役,粮食被他们集中在一处小山,那里以前就是个大粮仓,稍一修整,就变成了如今的粮库。
附近几十里的雨布蓑衣几乎都被收集到了这里,尽可能减少损失。
虽然此处是楚国腹地,一般来说,绝无威胁。
但粮库附近,仍有数千士卒,确保万无一失。
寒风。
大雨。
今早,来了个很奇怪的人,他竟然要求要四十石粮食,这不拿命开玩笑嘛。
粮官校尉根本没有理会,任凭他如何撒泼,皆不回应。
大伙不理解,这为什么不一刀砍了,骚扰军粮乃是死罪。
得知此人,乃是皇嗣,这才闭嘴。
“王校尉,算本皇子求你了,二车而已,你就说水大淹了,又能如何,几百条人命啊。”
“那娃娃才那么点大,将军如何能忍心。”
……
孟百川同随从怒目而视,这些个狗官,倒卖粮食没少干,救人这会却成了楚国清官了。
一个多时辰,王校尉也算是服了。
“七皇子,你连军职都没有,我如何能给你。但凡殿下有任何职务,我都能轻松处理。”
其实他还有别的苦衷。
王校尉也难,皇子之间的争夺异常激烈,五皇子晋王、三皇子齐王那都是何等势力。
莫说小小的四十石粮食,就是把河内郡的粮食搬空,王校尉也不敢拦,可唯独项济不行。
他是庶子,又没有官职,严格来说,在北征军的体系之外。
何况,帮助项济难免会得罪其他皇子,误以为他有倾向。
这才是一路上的官员特意与他保持距离的原因。
“殿下,不是小将不给,河内受灾几十万人,军粮十万石全部填进去都不够用,四十石粮食,能解决什么问题?”
朝堂衮衮诸公都不管,为何?不就是因为要北征嘛,这个时候,谁敢提出问题来,就是跟皇帝作对。
“佛曰,眼不见即为无,项济见不到的,自然没办法,可济见到的,如何能心安。”项济道。
面前这个铮铮铁骨的皇子,像极了昔日年轻的王校尉。
那个时候,他曾立志要改变楚**队腐朽。
现在想想,是如此的可笑,可悲。
身边溜须拍马,坏事做尽的同僚们一个个往上爬,自己却十几年毫无寸进。
回家族,他的妻子连个座位都没有,老丈人都不愿正眼瞧他。
终于,一次权贵犯事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无情的殴打苦主,也打死了年轻时那个立志的少年。
王校尉下马,跪在了萧济的前面,哀求道:“七皇子,你回吧。小的有一家老小,实在是不敢给你。我若是从了你,王某也完了。”
“是因为这个嘛。”
项济似乎懂了,眼眸渐渐冰冷。
项济终于知道,为什么一路上,所有人都对他冷眼相待了,原来如此。
他慢慢的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就在王校尉以为要被砍死,缩着脖子时。
项济竟然将佩剑,扣在自己的脖颈上。
“王校尉,今日济以死相逼,如此你就不难做了。如何?”
“这。”
身前站立的皇子济仿佛如山岳一般,眼眸中的神采,他生平未见。
王校尉愣了,他目光灼灼,看着眼前消瘦的七皇子。
终于,心一恨,把头扭去一边。
无奈道:“往东走,二百步,那里有被雨水打湿的粮食,一炷香。香灭之前,王某什么都看不见。”
“弟兄们,闭眼。”
几百名身覆蓑衣的郡兵,集体闭上眼睛。
孟百川等人早已等候多时,迅速进入营地。
老孟是什么人?边军摸爬滚打的人。
他守个屁的规矩?怎么可能去搬雨淋过的粮食。
对着最好的那间粮仓,如同打了鸡血,不停的往外搬。
短短一炷香,他们在粮仓外累瘫了,整整四车,被雨布盖的严严实实。
“七皇子,王某说句不该说的。腐朽的是整片山林,殿下要知晓,一滴水是改变不了黄河的,臣实在不忍殿下遭难。”
王校尉在萧济走之前,实在不忍心他遭受自己的待遇。
“粮食多谢校尉了,校尉说的,萧济知晓。”
“只是,,只是黄河难道不是一滴一滴的水汇聚而成的?”
项济收回佩剑,穿好蓑衣,眼眸如星辰清澈,朗声笑道。
“家师说过,楚国有五千余万人,假使每个人都多一点良知,那整个大楚就会如星辰一样璀璨,项济对此深信不疑,愿成为这样的人。”
远处,项济踏着官道上的水花,跟着粮车,一路前行。
王校尉就这样看着,一直看着。
直到项济离开很久后,才叹息回头。
此刻,他的思想似乎打开了一裂缝。
他一直认为自己过去是错的。
坚守原则就是愚昧,
阿谀奉承才是正途,
身边所有权贵都是如此,这才是人上人的标准。
他目光炯炯,仿佛有什么东西打开了一道口子。
大家都认为的事情难道就是对的吗?阿谀奉承真的是对吗?
圣贤之言,难道是假的?!
“狗子。校尉要是欠你五两银子,用不用还。”
“莫说是五两,就是五十两小的也无话可说。”身后的小粮官屁颠屁颠的道。
“叫兄弟们,把那些个泡水的粮食,都发给沿途的百姓吧。我们也不差那点银子了。赵员外那里,我来解释。”
“本官保证,就这一次。河内郡这里太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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