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余欢听着梁翘泊的感慨之言,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这位自八十年代便在华语乐坛深耕不辍的老牌音乐人,无论华语音乐的市场如何变迁,也从来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可以说是纯粹的热爱音乐,有自己的追求。
论资历,他见证了时代变迁、也一手打造无数经典作品,论年龄,足足比余欢大了好几轮。
然而,此刻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梁翘泊,却全然不见一丝一毫恃才傲物的骄矜,亦无半分拿腔拿调的做派。
往昔那些岁月从他口中徐徐道来,平和且淡然,没有丝毫渲染拔高自己的意图,更像是在与朋友分享曾经逐梦路上的坎坷与遗憾。
多少人稍微有点成绩,都是端着架子恨不得拿过往荣光当金字招牌,颐指气使。
可梁翘泊为人之谦和,确实是值得敬重。
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余欢全神贯注地把控着方向盘,缓缓右转,驾车平稳地汇入如潮水般涌动的车流之中。
与此同时,他话语里满是由衷的钦佩,诚挚地说道:“梁老师,在你们那个年代,各方面条件都相对匮乏,你们能在那样的大环境下,不顾种种困难和压力,还能坚守对音乐的初心,坚持做原创,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太不容易了。”
梁翘泊微微颔首。
目光透过车窗,望向那被路灯晕染得昏黄朦胧的街道。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感慨和唏嘘,缓缓说道:
“现在时代不同了,音乐的表现形式越来越丰富,听众的口味也越来越多元化,年轻一代的音乐人有更广阔的创作空间和更多的资源支持。就像《归途有风》这首歌,把摇滚和弦乐四重奏以及电子音色结合,甚至还融入了rap元素,这种突破性的大胆尝试,在曾经是难以想象的。”
在过去,传播渠道非常有限,唱片公司对待比较前卫的音乐,确实是比较保守。
然而如今依托于互联网,独立音乐人仅凭一把吉他、一个简陋录音设备,在逼仄小屋中录制的歌曲,上传网络后,可能因一段抓耳的副歌、一句戳心的歌词,赢得网友转发点赞,一夜之间流量爆棚,从默默无闻到声名鹊起。
哪怕再先锋的作品,只要足够优秀,也能觅得一方生存的小天地。
余欢稍作思忖,深有感触地点点头:“梁老师,你说得对,现在的这个时代,确实让更多小众风格的音乐,有了被听到的机会。”
虽说林有容自上车后,一路都安静地坐在后座,未曾言语发声。
但他仿佛能嗅到她淡雅的气息,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那双澄澈如水的眸子。
余欢语气轻松,粲然一笑地继续说道:“这还得感谢林素,感谢她青睐有加,打从一开始,就毫不犹豫地采用我写出来的歌——并且还这么支持我。”
虽说余欢扒出来的歌,都经过了音乐市场的检验。
但林有容也确实很信赖他,什么建议她都听取,并且毫无异议地去执行。
话音刚落,余欢便感觉座椅靠背被轻轻推了两下。
紧接着,身后传来林有容带着几分嗔怪的软糯声音:“你感谢我干嘛……”
只是这嗓音,透着些许紧绷与干涩,尾音还微微打着颤,许是喉咙抱恙不适所致。
余欢连忙满是关切地说道:“你嗓子都哑成这样了,就别逞强说话啦,好好歇着吧。”
梁翘泊把他俩这一来一往的对话听在耳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一抹会心的笑意。
抑制不住的困倦也直冲脑海,使得梁翘泊下一刻不禁打了个哈欠,双手抱肘依靠在座椅里,缓缓地阖上眼。
余欢见状,不加思索地放缓车速。
右脚稳稳地搭在油门踏板上,轻缓施力,让车速始终维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区间,不快不慢,平稳而悠然。
车内暖风呼呼吹送,烘得人周身暖烘烘的。
梁翘泊微微闭目养神了片刻,积攒精力应对接下来的行程,直至车身微微震颤几下,随着一阵轻微的颠簸,汽车引擎戛然而止。
突然闻听一旁余欢轻声呼唤:“梁老师,到了。”
梁翘泊这才缓缓睁开眼,目光中还残留着些许惺忪。
他抬手揉了揉双眼,像是要驱散那最后一丝困乏,随后将视线投向车窗外。
入目之处,一家古色古香的门楼映入眼帘,朱红的灯笼高挂在门檐两侧,晕染出大片暖融光晕。
“这个地方很正啊!”梁翘泊收回视线,边说着港普,边解开安全带。
“那是,这馆子可是茹姐精心挑选的地方。”
余欢戴好口罩,拔出车钥匙率先下车。
他快步绕到副驾驶一侧,贴心地为梁翘泊以及老婆大人拉开车门。
寒风恰似脱缰野马,呼啸着汹涌扑来,带着刺骨寒意。
余欢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只觉脖颈处的肌肤泛起一层细小疙瘩,却仍用身体稍稍挡住风口,防止冷风直灌进车里吹到老婆大人。
梁翘泊紧接着下车,裹紧外套,抬眼打量不远处古朴雅致的门帘。
门口的绿植盆栽在风中瑟瑟,却也添了几分生机点缀。
他微微张嘴,打了个哈欠,困意仍如蛛丝般缠绕,随后扭头望向江边风光带。
从当下视角眺望,伟人青年艺术雕像在灯光精心雕琢下,愈发显得庄严肃穆。
“记言他们还在后面吧?”梁翘泊收回目光,开口问道。
林有容反手关上车门。
由于她刚刚在车上已经打电话给邢雨佳询问过,此刻轻声回应:“梁老师,我们可以先进去稍微等一下,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好。”梁翘泊微微颔首,神色平和。
三人通过旋转门踏进了饭店,恰似迈入另一番温暖天地。
凛冽寒风被严严实实地挡在门外,暖意裹挟着菜肴馥郁醇厚的香气,如丝如缕地萦绕周身。
小两口也未曾忸怩作态刻意避嫌,有的只是自然而然流露的亲昵。
余欢习惯性地牵起林有容的手,将其轻轻揣入自己衣兜,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微微凉意,撇头看向她。
她帽檐及口罩之间的眼底微微泛红,还透着几分掩不住的疲态。
余欢不禁满是关切地询问:“现在嗓子感觉咋样啦?这风一吹,没更难受吧?”
林有容眼眸中闪过一丝暖意,轻柔地说道:“好多了,我嗓子没有不舒服,你别总操心我。”
说着,还轻轻捏了捏余欢的大手。
余欢凝神细听她的嗓音,那先前的干涩暗哑之感确已褪去不少,多了几分往日的清润柔和。
他心底的担忧这才稍稍缓释,紧攥着林有容的手也悄然松了松。
“安啦~”林有容感受着他传递过来的温热,语调轻快。
嘴上这么说,她暗地里却在腹诽,这呆子,难道不知道她是因为很感动,所以声音才会有些异样吗?
梁翘泊站在一旁,目光带着几分长辈式的笑意,看着这小两口的互动。
三人刚在门内站定不过片刻,一位身着旗袍的迎宾小姐姐便迈着轻盈步伐迎上来。
她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热忱微笑,开口间,带着一丝软糯的本地腔调:“欢迎光临,请问几位有预定吗?”
余欢闻言,礼貌地开口:“朋友定了个包厢,马上就来了,我们就在这等一会。”
迎宾小姐姐笑意盈盈,脆生生应了句:“好的,那如果有什么需要,请随时跟我说。”
“好。”余欢点了点头。
小姐姐转身回到门口另一侧的迎宾台后,可目光却似有若无地在三人身上流连。
尤其是落在梁翘泊身上时,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怎么总觉得,这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非常眼熟呢?
再看一旁两个气质出众的年轻男女,瞧模样明显是一对,都戴着口罩,把大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那女生更是帽檐压得极低,神神秘秘的……
正满心疑惑、暗自思忖之际,旋转门自动开启,一行人裹挟着欢声笑语走进来。
打头的茹姐一进门,对先来的余欢他们挥挥手,“嗨”得一声打招呼。
随即落落大方地直接朝她笑说:“小美女,我姓王,今天在你们这预定了个包厢,叫什么吉祥厅。”
小姐姐闻听此言,顿时摈除掉心中的杂念。
‘吉祥厅’可是这里最好的包间,绝佳的江景视野,并且还不对一般人开放。
平时能定下这包厢的,那可都是贵客。
她即刻热情洋溢地应道:“王女士您好,请跟我来。”
说着。
便微微侧身,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领着众人坐电梯上三楼。
把这些贵客都送到包厢之后,小姐姐回到迎宾台。
她对另一位迎客回来的迎宾员说道:“嘿,我刚带了一拨客人去吉祥厅,里面好几个人都戴着口罩,尤其是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我看着可眼熟了,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对方闻听她这话,皱起纤细的眉毛,想了想之后笑说:“我们店里不会来明星了吧?”
“这个就不晓得了。”小姐姐摇了摇头。
“你就没多仔细观察观察吗?”
“人家进了包厢,我哪能老盯着呀!”
俩人正交谈之间,旋转门倏忽再次启动。
一个身穿黑色皮袄的女人迈步而入,烫着蓬松的波浪卷发型,长筒皮靴的靴跟与地面触碰发出清脆利落的叩击声。
小姐姐一瞅对方那戴着口罩的模样,鼻梁上甚至还架着一只浅咖色墨镜……
不禁腹诽这位不会也是吉祥厅的客人吧?
这般想着,这位客人已款步走近。
小姐姐忙不迭收起思绪,脸上重新堆起公式化的热忱笑容。
她刚准备打招呼,却闻听客人的询问声,从口罩底下透了出来:“请问吉祥厅怎么走?”
没猜错!
小姐姐忙不迭地微微欠身,礼貌回应道:“您好呀,吉祥厅在三楼呢,我这就带您过去。”
她边说着,边侧身抬手,优雅地做出引导之势,眼角眉梢满是恭敬。
两人进了电梯,狭小空间里弥漫着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迎宾小姐姐按动三楼的按钮,偷眼瞧着女人。
只见她靠在轿厢壁上,微微仰头闭目养神,墨镜后的眼镜瞧不真切,但那周身散发的独特气场,明显带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
这让小姐姐压根不敢多言,只能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心底竟有几分莫名的紧张感。
须臾间,电梯抵达三楼,“叮”的一声清脆铃响打破寂静。
迎宾小姐姐引领着这个女人走到吉祥厅门口,抬手叩响门扉。
数息过后,随着她将门扉缓缓推开,柔和的灯光与欢声笑语一并涌出。
只听见耳际传来一声“谢谢”,女人便越过她,轻盈地迈步而入。
迎宾小姐姐忙不迭将视线投降包厢内打量。
只见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面对门而坐,瞧见了来人,登时不轻不重地打了声招呼:“文婕,你来了。”
浓厚的港普,在纷纭的谈话声中,显得无比鲜明。
迎宾小姐姐脑子里恍若晴天一个霹雳,瞬间想起来,这人应该是《我是歌者》节目上的那位音乐总监!
毕竟,每位歌手演唱结束都会对他鞠躬致谢,她想没印象都不行。
她不禁瞪大了眼睛,心中一阵莫名狂喜。
竟然是他!
难怪自己一直觉得眼熟呢,原来真的是大明星啊!
并且——
‘文婕?’
天呐!
小姐姐想到后来的这个女人……
那标志性的蓬松的波浪卷发型,肯定是尚文婕无疑了!
她强抑着内心的激动,脸上却仍努力维持着公式化的微笑,轻轻地关上了包厢门。
她脚步轻快地踩着柔软的地毯,坐电梯回到迎宾台。
迫不及待地对另一位迎宾员说道:“哎呀,我想起来了!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是梁翘泊,就是《我是歌者》节目上的那个,怪不得我一直觉得眼熟呢!并且我刚刚带去吉祥厅的女人,竟然是尚文婕!”
另一位迎宾员,闻言一脸惊讶:“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