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茶馆古色古香的外立面,逐渐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余欢缓缓地骑小电驴上路沿,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不远处的奔驰 MPV,只见侧滑门倏地一下被推开,小霸王弯腰而立的身影,随之出现在门后。
这厮穿着紧身牛仔裤,抬手往后捋了捋油光锃亮的背头,竹竿似的腿轻盈地迈出车门。
余欢心中暗忖。
出网吧的时候不过七点一十,过来的这点短短路程,连五分钟都用不了。
大伍哥这一行人倒是比他还要积极,竟然早早地就到了。
他很快收回视线,目不斜视,风轻云淡地将小电驴斜靠在门口一侧。
坐在他身后的余松年,敏锐地注意到从那辆奔驰 MPV下来的三人,正并肩径直朝他们走来。
走在中间的那位,身着棕色长款风衣,个头仿若逼近一米九,高大挺拔如参天大树般的身材,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
不过,其身侧那个一袭皮衣、紧身牛仔裤的瘦削小伙子,却让余松年觉得格外眼熟……
余松年牢记自己只是来撑场子的,心中虽有疑惑,但既然已经双方会面接上头了,说多错多,却也并未多问。
他念头一转,右脚稳稳踩实地面后,随即跨下车来。
“余兄弟!”腋下夹着公文包的陈福来满脸堆笑,步伐急切地加快走来,眼神中透着弥足的热情。
余欢手拿 U型锁,正弯下腰,准备锁车。
听到招呼声,他手上动作不停,侧过身子看向大腹便便的陈福来,微微点头示意:“诶,陈哥好。”
陈福来瞧见这情形,便伸出右手,想要先与膀大腰圆的余松年握手。
巍然屹立壮气势的余松年微微一怔,他看了看陈福来伸过来的手,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余欢。
见余欢正专注于锁车,他很快反应过来,满脸横肉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意,伸出手与陈福来相握。
陈福来紧紧握住余松年的手,用力地摇了摇,随即松开来询问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啊?”
“这是我堂弟,也姓余,我是余兄弟,那他就是小余兄弟。”余欢直起腰来,笑着接过话茬,悠然的话音中带着几分诙谐。
这几句话的工夫,大伍哥也走到了近前。
等余欢话音落下,大伍哥随即朝他伸出手说道:“余兄弟,好久不见啊!”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此刻脸上泛着不深不淡的笑意,给人一种沉稳亲和的感觉。
陈福来嘴唇轻轻翕动了一下,原想顺着余欢之前的话茬,跟余松年打招呼,可大伍哥既然已经开口,他顿时就不吱声了。
余欢握住大伍哥的手,一触即分之际,嘴角微微上扬,说道:“伍哥客气了,你们来得可真早。”
陈福来赶忙回应:“我们也是刚到没多久,想着早点过来,别让余兄弟你久等了。”
“咱们也别在这站着了——”余欢微微颔首,语气不紧不慢地说着,带着一抹平和的目光,落在了小霸王身上。
见其落后这两位大哥一步,站着如喽啰,身形略显局促。
随即抬手指向茶馆门扉,笑着继续说:“老同学,茶座我已经提前订好了,请吧。”
“好,好好!”小霸王点头如小鸡啄米,整个人喜形于色。
他是万万没想到,余欢竟然会这么给他面子。
一旁的余松年听闻此言,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他觉得有点眼熟,原来是欢哥的同学,貌似前一段时间,还在镇上看到过他。
骑着一辆国产地平线炸街,嘴里嚼着槟榔人五人六的,嚣张得不行——
虽然余欢邀请小霸王先行,可小霸王哪里敢走在前面。
他满脸堆笑,微微躬身,连忙摆手说道:“余欢,你跟大伍哥先请。”
余欢微微一笑,也不多说,抬腿便领着余松年,缓步向茶馆的门扉走去。
大伍哥却没急着迈开步子。
这双方初一接触下来,余欢虽言谈间很是客气,但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似乎并不怎么把他当作话事人的样子?
大伍哥略一思索,转过头去,与陈福来对视一眼,悄然使了使眼色。
后者即刻加快步履,紧紧跟在余欢的身侧,边走边笑着套近乎:“余兄弟选的这地方,看着就很有品味呢。”
余欢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回应道:“以前路过很多次,里面具体怎么样,我也没进来看过。要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陈福来连忙摆摆手,微微侧身看向余欢,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说道:
“余兄弟这说的是哪里话呀!你选的地方肯定错不了,光看这外面就感觉不一般,里面指定差不了。就算有点小瑕疵,那也不碍事,咱们主要是来聚聚,聊聊天,环境啥的都是次要。”
言谈之间,两人并肩踏入门槛。
轻微的“呼呼”声骤然入耳,风帘机吹出的柔和暖风拂过他们的面庞,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
茶馆不止外立面古香古色,里间也是仿古设计。
清一色的四方桌和竹椅,整齐排列,能明显看得出这都是些老物件,并非特意做旧。
进门口的一侧是收银台,另一侧则是通向二楼的木质楼梯。
高坐在收银台后面的中年女人,身着一身较为素净的中式领上衣,鼻梁上挂着一副老花眼镜,镜腿明显有些磨损的痕迹。
她抬眼看到这一行人,微笑地轻声问道:“您好,请问几位啊?”
余欢随性地把右手搭在台面上,礼貌地说道:“您好,五位,我中午已经打电话预定了茶座。”
“噢?中午?”中年女人低头翻看摆在面前的一本厚厚的登记册。
目光迅速地往上扫视,最后落定在一行字迹上:“余先生是吧?手机尾号3315?”
“没错。”
中年女人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抬眼对余欢说道:“余先生,您预定的茶座在二楼雅间翠韵阁,一壶特级高山云雾茶是吧?”
“嗯。”余欢微微颔首。
“我这就叫人带您几位上去,”说着,她拿起手侧的对讲机,对之轻声说道:“小张,来门口带客人去二楼翠韵阁。”
大伍哥双手负在身后,站在楼梯边微微仰头,环顾着一楼大堂,目光在墙壁上挂的那些字画缓缓游走。
“这地方还蛮不错啊,很有气氛。”
中年女人听到大伍哥的夸赞,突然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就是可惜这一片要拆迁,我们这茶馆也开不了多久了。”
大伍哥笑说:“我们也是第一次来,听你这么讲,那还真是可惜。你们老板是找个新地方继续开茶馆,还是准备不搞了?”
中年女人不假思索地摇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来馆子里喝茶,都是些老熟客,老板也开了三十几年茶馆,也厌烦了,肯定是不想搞了。”
余欢听见这一番话,心中对于这类传统文化的逐渐式微,涌起一丝惋惜之情,说道:“开了三十几年,那确实挺不容易的。”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小伙子,匆匆从里侧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抬掌指向楼梯,向余欢等人示意:“各位大哥,二楼请。”
余欢听见这声‘大哥’,顿时有些忍俊不禁,心道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
他微微点头,应了一声:“好。”
随即率先跟随在小伙子身后,引领众人向楼梯走去。
或轻或重的“咚咚”连片脚步声交织在一起,一直从木质阶梯响到二楼。
二楼的布局相较一楼,显得更为清幽雅致。
墙壁两侧满是山水装饰画,间隙中悬挂着的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每隔一段距离,便有高脚花架摆放着一盆绿色植物,为这方空间增添了一抹生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与茶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香味,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大伍哥跟在余松年身后,目光触及此间陈设,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说道:“这可真是个好地方,余兄弟确实有眼光。可惜啊,我发现的时候,却是已经要拆迁了,不然还可以带朋友来喝茶。”
陈福来普通话里面又夹杂着方言,连忙附和:“现在这么韵味的地方,真是越来越少了。”
走在最后的小霸王,眼珠子转了一圈——
这题他会做!
小霸王忙不迭接了句腔:“时代在进步嘛!大家说对不对?”
话音落下,他只是敏锐地听到前面的余欢轻轻笑了一声。
在无人应答的境地中,不禁尴尬地微微一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略带讨好的笑容。
毕竟他的老兄都只能坐车上等着,没有资格参与这次茶会,他纯粹因为是余欢的同学,才能有幸置身于此。
小霸王心里也清楚,自己在这个场合中,算是最不起眼的角色……
众人在服务员小伙的带领下,鱼贯而入门扉上挂有“翠韵阁”牌子的房间。
此间的布置,更是典雅精致,雕花的屏风后是一张古朴的大茶几,两张相对摆放的木沙发,上面铺着素雅的布艺垫子。
服务员小伙进来以后脚步不停,自沿墙摆放的一排竹椅中抽了一把,摆放在茶几侧面。
随即抬掌示意,微笑着说道:“各位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催人为各位上茶。”
他的语气恭敬而热情,看主顾余先生点了点头应声说“麻烦了”,便匆匆离去,转瞬消失在门外。
余欢从自动合拢的门扉上收回视线,转而招呼众人坐下:“来,大家都请坐吧——”
话音未落。
瞧小霸王那一脸拘谨的小模样,嘴角噙着微笑,继续说道:“我们就喝喝茶,随便聊聊天,千万别拘束。”
小霸王见余欢看着他说的这话,连忙挤出一抹笑容,微微点头。可身体依旧紧绷着,仿佛一根拉紧的弦,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
大伍哥从容地率先坐下,惬意地靠着椅背,微微颔首:“余兄弟讲得对,这就是朋友坐一起,喝喝茶。”
“说得太对了!”陈福来环顾一圈座位,选择坐在大伍哥的身侧。
小霸王见状,脑子飞速运转,本想抽开茶几一侧的竹椅,却见余欢一手摘口罩,一手突然伸手搭上了椅背。
他眼神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忙不迭出声说道:“余欢,我坐椅子吧。”
言罢,他又迅速看了看大伍哥和陈福来,在电光火石之间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待瞅见陈福来微笑着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不料,余欢把口罩收进兜里以后,却不假思索地拉开椅子,躬身坐下,爽朗地笑说:“今天我做东,哪有怠慢客人的道理,听我的,你就跟我弟弟坐沙发——我弟弟胚子大,快要二百来斤,这椅子也承受不住。”
小霸王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受宠若惊地挠了挠头:“这怎么好意思呢?”
余松年闻言,毫不犹豫地移步至沙发前弯腰坐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瓮声瓮气地说道:“坐吧,听我欢哥的。”
言罢,他便挺直了身子,双手抱在胸前。
小霸王见状,视线在这两兄弟脸上流转了一下。
一个笑眯眯,一个脸色微微绷紧,登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轻手轻脚地上前落座,局促地试图跟余松年套近乎:“小余兄弟,我以前经常在镇上看到你呢,开汽修店的那个,应该是你发小吧?”
“嗯。”余松年点了点头,整个人一副沉默寡言、不好相与的样子。
余欢看着一本正经唱白脸给他压阵的小老弟,连忙抿住嘴角,免得一个不小心笑出声来。
小老弟表面上看起来憨厚粗粝,实际上鬼精鬼精,在老头子手上骗到的零花钱,不比余澄澄少。
余欢念头一转,脸上泛着和煦的笑容。
他看向小霸王,一套百试不爽的话术随口就来:“老同学,你别介意啊,我这弟弟就是面冷心热,别看他现在不怎么说话,等熟了之后你就知道了,他可是个热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