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留着呢!”老板娘昂着脑袋,笑眯眯地扫了两位一眼:“小帅锅真会说话,小美女,请进。”
她领着余欢和林有容踱往里间,推开一扇漆面斑驳的木门。
入目便是一条幽暗的过道,左右几扇门扉紧闭,过道尽头是门洞。
可以瞧见外面的小巷正有一个中年男人骑着电动车施施然路过。
左手边靠门,乃一条老旧的水泥楼梯,
边缘已经被磨损得凹凸不平,少许露出了内部的砂石和钢筋。
随着开门的声响,声控灯也已经亮了起来。
顺着楼梯上二楼,老板娘掏出一串钥匙,打开紧靠楼梯间的一扇门扉。
门扉内。
亮如白昼。
老板娘回头说:“我看小帅锅有点面生,怎么还晓得这里有个不对外开放的小包间咯!”
“谢别介绍的。”余欢坦然自若。
“哦哦。”
即便一下想不出到底是哪位,老板娘也忙不迭点头,没什么质疑的想法。
这小伙子。
真俊!
当林有容看清内里的陈设,倒一下子解惑了。
难怪这包间不对外开放!
空间十平米左右。
进门便是一个小沙发,成箱成袋的物什,杂乱地堆放在边边角角。
应该乃是平时用来休憩以及储存调味料的。
正中,摆放着一张圆桌。
老板娘抬手看了一下便签本:“帅锅,是一個大份的香辣小龙虾,三斤送一斤,还有一份鱼嘴巴撒?”
“没错!”
余欢将螺蛳粉放在桌上,为林有容拉开椅子,示意请她坐下。
他嘴角轻轻上扬,露出格外明朗的笑容:“姐姐,你可以把天台钥匙给我用一下不,我想带她看一下烟花。”
“哟!这你都晓得,看来确实是老熟客介绍的嘞!”
即便乃第一次看到这个小伙子,听见这话,老板娘却立马从兜里掏出一个细绳绑着的黑黄色陈旧钥匙。
余欢双手接过:“谢谢姐!我走的时候再给你。”
闻言。
她瞄了一下林有容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的侧影,不禁打趣:“你女朋友是明星哦?”
林有容只当没有听到,摸出手机,自顾自刷着。
余欢将钥匙揣进兜里,面不改色:“是的,我女朋友是刘亦非。”
“你还真好意思嘞!”老板娘笑骂了一句。
她也是老江湖了,话到这里便点到为止,扭身往外走:“小帅锅小美女,稍等一下,马上就上菜。”
余欢却是笑眯眯地说:“我女朋友刚刚做了美容,昨晚唱歌把喉咙喊哑了,不好意思露脸。”
“哦,那我要帮你们把门关好了。”
老板娘恍然大悟地回头说了一句,揶揄着带上门。
包间窗户和一栋五层居民楼近在咫尺,探出身子,都能和对面的人手牵手。
余欢抽开椅子,坐在林有容旁边:“怎么样,这馆子,一看味道就很正宗吧!”
“我脸上可没有动过刀,”林有容微微抬起头,话音一顿:“味正不正,吃了才知道。”
“那是,有容姐天生丽质!”
余欢打开系得严严实实的螺蛳粉,将上下两碗分摆放在他们两人面前。
他继续说:“等下上菜好了,我就把窗帘拉上,伱现在也背对门坐着,放心吃。”
“好。”
玩着手机的林有容点头。
过了十分钟,老板娘很快便依次上好了两个菜。
一大盆香辣小龙虾,一份鱼嘴巴。
鱼嘴巴这道湘菜,非常考究。
选用新鲜的鱼唇部位,鱼嘴肉虽不多,但肉质细嫩而充满胶质,且成菜不能有一丝腥味,口感特别好。
放进嘴里一嗦,鲜美入味,香辣感直冲天灵盖。
那叫一个地道,那叫一个美!
余欢瞅老板娘提着一个保温饭桶进来,从兜里掏出两罐凉茶放在他们手边。
饭菜都上齐了,先是跟老板娘核对了一下账,从裤口袋掏出票子,把钱给付了。
余欢道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老板娘笑着合上门扉。
余欢当即起身将窗帘给拉上。
回过身的时候,林有容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口罩和墨镜摘下来了,一次性手套裹着的如削葱根的手指剥起了虾。
余欢坐在椅子上,将两碗螺蛳粉的盖子打开来,包间里登时是又香又臭。
将一碗推至林有容的身前。
她将虾肉放进嘴里,不经意地说:“我爸还说你没谈过恋爱,我觉得他恐怕是看错人了。”
“啊?”
余欢刚嗦了一口粉。
忙不迭囫囵咽下,感觉有些懵逼。
“我这辈子,都没正儿八经牵过妹子的手,还谈爱呢!?”
林有容直摇头:“姐姐叫得这么亲热,幸亏这个阿姨,年纪比你大了几轮!”
再次差点把‘我信你个鬼’写在脸上。
余欢再次有冤说不出。
“这香辣小龙虾确实味很正,不过,螺蛳粉份量太多了!”
林有容右手拿起筷子,左手将螺蛳粉往余欢那边推了推,三下五除二将一半螺蛳粉绰进他的碗里。
余欢从容地看着她一番施为:“碳水吃多了,确实容易长胖。”
“嗯。”
林有容低下脑袋嗦了一口螺蛳粉。
再从汤汁里夹出虎皮鸡爪嘬了一下,将渣子吐到骨碟里,点评道:“这鸡爪被汤泡得很入味。粉也确实很好吃,很爽口,就是臭了点,气味像臭袜子!”
“好吃就行。嗯,有很多闻起来臭,吃起来却很鲜美的食物,比如臭鳜鱼,榴莲,牛瘪汤火锅啥的。”
前面还好,林有容听到后面,忙不迭摇头:“除了牛瘪汤,别的,我都可以接受。”
“那豆汁儿呢?”余欢操起一口地道的京腔。
“这个闻起来臭就算了,还一股泔水味!”
她捏起又红又亮的小龙虾,指尖掐住虾尾轻轻撕开,白里透红的饱满虾肉登时带着小股袅袅热气露了出来。
往盆底沾了点汤汁,由于虾尾被剪开了,放进嘴里轻轻一嘬,便是壳肉分离。
林有容小口咀嚼着,樱红的嘴唇沾了些许油渍,显得尤为晶莹。
她点评道:“最好吃的,还得是小龙虾!”
“俺也一样!”余欢剥虾,递给她。
林有容连忙举起如来神掌挡住:“吃小龙虾得自己来剥才有味!”
“行。”
余欢旋即扔自己嘴里。
两个人吃东西都很斯文,也都很能吃。
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点评着各地的美食,余欢一个一个奇葩美食说下来。
比如烤脑花,麻辣兔头,知了猴,活珠子,童子蛋。
听得林有容是眉头直皱。
两人将桌上食物扫荡一空,余欢嘴巴凑近吸管吮了一口凉茶。
倏忽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入耳,同时恍如有雷霆在当空炸响。
余欢忙起身:“有容姐,烟花开始了!”
“嗯。”
林有容脱下一次性塑料手套,纸巾反复擦拭了几下手掌。
再扯纸巾抹嘴,最后揩了一下鼻子。
她戴上口罩,将墨镜揣在兜里,缓缓跟在余欢身后上楼。
余欢左手扶着冰凉的铁栏杆,一脚慢一脚快,三步并作两步,很快便抵达四楼上的天台门前。
掏出钥匙,解开挂锁,推开摇摇欲坠的斑驳木门。
抬眼往外,入目便是一朵梦幻至极的纯净蓝色烟花,此乃烟花行业的圣杯,是一种非常稀有罕见的颜色。
伴随着优美的纯音乐,在天幕上缓缓绽放,舒展开来,繁星般向四面八方洒落。
两人并肩站在天台边沿,楼下不远是水泄不通的马路,江边人潮汹涌,诗圣江阁金碧辉煌,更远处是波光粼粼的宽阔江面。
极远处能依稀望见橘洲,以及连绵起伏的麓山轮廓。
一朵朵绚烂的各色烟花,此起彼伏争相乍现。
随着音乐的节奏逐渐激昂,烟花的绽放也变得更加密集和壮观,在天幕肆意蔓延。
盛开的花朵,飞流直下的瀑布。
每一朵烟花的明灭瞬间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翩翩起舞,飘飘摇落。
时间一点一滴的转瞬而逝。
音乐渐缓,已近尾声。
“有容姐,好美啊~”
“别叫我姐。”呢喃细语似乎远在天边,徐徐而至耳际。
“哦……”
余欢扭头看向她。
发现她此际,也转过了头来。
两人相对无言。
黑色棉口罩之上,帽檐下的双眸里,似乎闪过溪水般的柔和光泽。
余欢心随意动,毫不犹豫地牵起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随即。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继续看着灿烂的天幕。
余欢感觉入手有棱有角,纤纤手指紧绷着,但少顷后,便柔弱无骨地化在了掌中。
从微凉至温热。
手如柔荑。
肤如凝脂。
余欢偷偷地瞥了她一眼。
林有容露在帽檐下的少许雪白脖颈,似乎有点发红,好像陷入了红温状态。
此刻看不清具体的林有容,却比烟花更美。
心驰神往的余欢,突然很想抱她。
男人嘛。
牵牵就想抱抱,抱抱就想亲亲。
亲亲就想摸摸……
这是天性,控制不住的。
他心猿意马,正待偏转过半个身子,音乐倏忽一止。
烟花的最后一抹色彩渐渐淡去,天幕恢复了它深邃的昏暗,但那绚烂的光影,似乎还残留在两个人的视网膜上。
林有容蓦地抽回手,迈开了大长腿,直往天台的门扉而去。
于门前驻足。
她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烟花放完了,走吧。”
余欢一时怔住。
旋即忙不迭跟在她身后:“好的容容。”
“嗯。”
林有容声若蚊蝇地颔首。
将钥匙交换给老板娘,两人出了店门,走在街上。
摩肩擦踵的人群将散未散,主干道上,也是水泄不通。
这个光景,可能要持续至少一个小时,才能够把车开出去。
人声鼎沸的场景中,寒风吹拂在脸上,余欢悸动的那颗心,终于平静了少许。
他转头看着身侧的林有容:“要不,我们走一走,散散步,消消食?”
“好。”她点头。
街头拥挤不堪,人头攒动,两个人并肩挨在一起。
余欢索性无比自然地将林有容的手牵着,放进了自己卫衣前面的兜里,这样很暖和。
不往人群里面挤,带她从旁边的古潭街,弯进西文庙坪巷。
走到后面,林有容表现得比他还要熟悉,甚至是领着他在走街串巷。
逛着小饰品店。
因为许多路都是上坡,所以两人的步履很缓慢。
没有多交谈。
两人的手也没有分开过。
不知不觉行至与步行街毗邻的南门口中学前。
即便晚上九点多了,但一溜的烧烤摊在滋滋作响,糖油粑粑甜腻腻的香味四溢,夜宵摊人满为患。
校门口鳞次栉比的各类店铺灯火通明,丝毫没有关门的打算。
铁门将校园内的宁静和南门口的喧嚣阻隔开来。
此时教学楼黑灯瞎火,学生们早已经下了晚自习。
林有容驻足打量着,忽然喟叹:“好怀念啊,站在这里,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岁刚入校的时候。可不知不觉,我都二十好几了。”
“你以前在这读书吗?”
“对呀。”
“哦,也不用那么怀念吧,至少,你现在有我。”
话音落下。
余欢感觉那被他揣在兜里的柔荑,绷紧了那么一瞬。
扭头看向街上的一家奶茶店。
蓦地想起林有容对他的备注,一脸打趣:“可以请我喝杯奶茶吗?我不想花自己的钱,因为我的钱——有用。”
这挤眉弄眼的模样,一看就是在开玩笑而已。
林有容望了望他,噗哧一笑:“可以,晚上让你破费了好几百块,那我就发发慈悲,请你喝个八块钱中杯的。”
奶茶店前,排着上十人的队伍。
余欢已经知道了林有容不喜欢往人群里凑的性子,行至近前,便松开兜里揣着的手。
“容容,你要喝什么?我去排队。”
说是别叫姐,可前面的那句称呼,却让林有容瞬时愣了一下。
像是还没有完全习惯过来。
听余欢说完整句话,她缓缓抽回手,沉吟说:“奶绿吧。”
“好,我请你喝呀!”
听见这话,她只是微微点头,于街边驻足等他。
余欢排在队尾,少顷轮到他的时候,刚点完两杯奶茶,数出票子付钱,口袋里的手机倏忽震动。
掏出来亮屏一瞧。
是一条银行到账短信。
五千块。
汇款人林有容。
余欢旋即扭头看了一下,唯见林有容正站在街对面不远处的坪地,低头玩着手机。
显然是刚刚通过手机银行转的款项。
帽檐和口罩将整张脸都挡住了,也不知是个什么神情。
蓦地。
再次接收到她本人发过来的一条短信:从明年的两百万里面扣除。
余欢果断调出手写输入法,回复:彳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