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余欢双手叉腰,感受到背部隐隐透出湿意。
自脚部骨折以后许久都没有运动,这才挥了一会锄头,就开始有些汗流浃背。
他吁了口气,解答余澄澄方才的疑问:“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自己可以看一下微博热搜。”
“哦。”
余澄澄应了一声。
她拍拍手上的尘土站起身来,带着些许困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今天的太阳太过于慷慨,明亮的光束宛如聚光灯,晒在余欢的脑门上,带来一种难以言说的灼热感。
这一遭下来,恐怕得黑好几度。
脚下的枯枝败叶,被暴晒得散发出一股奇特的气味,虽有些浓浊,却莫名地让人心旷神怡。
余澄澄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手机上的信息,大拇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
“淡定,低调。”
但要么是单苗,要么是弱苗,即便搞回去也很难复壮,就没有暴殄天物,乱采胡挖。
一阵悠扬的吉他声随之响起。
余欢正蹲身坐在锄头的木柄上休息,看到她这浮夸的表情,不由得笑出声来。
此际国民自信心还不够强,反公知这个人设,现在万万不能拿出来炒作,弊端太多了。
余欢听后,心中暗自琢磨。
对于小堂妹的深谋远虑,余欢却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名气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带来光彩,也能带来负担。光彩在于可以让人备受瞩目,成为被仰望的对象。负担在于每一個举动都会受到无数的关注和评价,受到各种解读,会引来无数的批评和质疑,甚至有时候是无端的指责攻击。”
余欢淡淡一笑:“总之,炒作自己就算了,顺其自然吧。太有名了我出门在外还得端着,多不自在。”
比如知名人物创办企业,能够通过自己的知名度,吸引更多的投资和合作伙伴。
这丫头要知道她嫂子是家喻户晓的好歌声人气学员林素,那还不得惊得下巴?
“现在不是已经出名了吗?”
看到精神矍铄的老头正在坡底下不远处,弯腰扒拉灌木丛,帮他寻找兰花。
余澄澄摇了摇头,语气中透露出些许遗憾:
“欢哥,你这话说得有点太高风亮节了。要知道当今社会,有知名度,那就相当于有了金钱,有了荣誉。”
“你不想更出名吗?”余澄澄反问。
随后,指腹搭在音量键,开到最大。
余澄澄稍作思忖。
毕竟这年头‘下辈子美利坚’还属于最真挚的祝福,没有一点阴阳怪气的成分在。
余澄澄啧啧有声:“网友都叫你领导哥,叫你余主任!我咋第一次发现你这么牛呢?”
她放下手机,转而认真地看向余欢:
余澄澄突然惊呼出声,嘴巴不由自主地张成一个O型。
余澄澄说着抬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
“这个就叫不做名气的奴隶?”
表情忽然一凝:“咦……”
他们三人稍许跋山涉水进来的时候,老头也发现了这年头没在保护名录的几株常见建兰。
余欢微微抬头,朝阳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环顾一圈,寻找老爷子的踪迹。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余欢摇头晃脑拽了一波文。
“欢哥,那你不是无敌了吗?借这个机会,可以参加采访,参加节目,你现在形象也好,我感觉还能说会道!先认证微博,接住这波热度,再炒作炒作,怼怼公知,随便就能涨粉几百万!”
她的浅色系头发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慢慢合上嘴巴,感叹说:“热搜第五名?欢哥,你真的出名了啊!”
老罗说学逗唱做锤子手机,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欠债六个小目标,好歹靠知名度带货救了自己一手。
“哦?又升了一名?”余欢很谦虚:“算是小有名气吧。”
“这个就叫反公知,还有哦,不是主任,是代副主任!”余欢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卧槽!”
超过140的智商值,分分钟就搞清楚状况:
“依我看,网友完全是把你当成批判公知的代表了啊!再加上个人形象还行,以及组建省媒新媒体部的经历,还有主任职务,所以才会有这么高的热度。”
余欢对此看得很透彻。
“得,欢哥你也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他摇了摇头说:“暂时不想更出名。”
这种植被葱郁的丘陵地形,兰花通常生长于腐叶密集处,横向铺开扎根在土壤的浅层。
这波热度属于意外之喜,不用管,让它自然的沉降下去,先猥琐发育,再一波引爆。
余欢自然知道名气可以带来无数的机会和好处。
例子有很多,可以说不胜枚举。
“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伱了。”余澄澄举起大拇指:“但我不得不说,这见解透彻!”
紧接着是林有容那清亮轻快的歌声,在微风中飘荡开来:
“我们一同追着心中的梦想,我们试着把太阳放在手掌~”
听到这熟悉的旋律和嗓音,并且音质很高。
余欢转过头,略带惊讶地看着余澄澄:“我老婆的新歌已经在音乐平台上线了吗?”
“啧啧,欢哥,你这个老公粉,当得可不太称职啊!”
余澄澄笑着打趣。
她将手机妥善地放进外套兜里,然后蹲下身,拿起手锄继续刨土:
“我开通了绿钻,咱们现在听的是高品质版!”
林有容清亮的声线在林中回荡着:“记不得曾跨越过多少风和浪~做你的船桨~你是我的翅膀~”
余欢坐在缓坡,屁股底下是锄头的木柄。
两腿微微分开,自然下垂,不自觉地随着节拍轻轻摆动。
最开始是不紧不慢的吉他扫弦伴奏。
随着贝斯、电吉他、架子鼓的依次加入,从主歌过渡到副歌,林有容的歌喉也愈发激昂起来:
‘是你~是你~身后的青春都是你~绘成了我的山川流溪~为我下一场倾盆大雨~淋掉泥泞~把真的自己叫醒~’
余澄澄刨土的动作突然停滞。
她听得是龇牙咧嘴,仿佛都灵魂出窍了,感叹道:
“林素的嗓子也太有质感太有张力了!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余欢在嘴唇前面竖起食指:
“嘘,憋说话!”
他完全沉浸在音乐中。
太好听了。
不愧是老婆!
贴近**版本的编曲,旋律层次感分明,节奏与情感搭配层层递进。
这首歌被林有容演绎得极具力量感,穿透力极强!
尽管之前已经听过音质极差的Live流出版本,但正式版入耳,还是给人一种别样的震撼。
当尾奏戛然而止时,余欢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对余澄澄说。
“单曲循环!”
“林素新专辑有十首歌呢,不听一下别的吗?”
“先多听几遍这个!”余欢拍板。
说实话。
听过那首新专辑先行曲《在路上》后,他对专辑中其它歌曲的质量,并不抱太大期待。
一边听林有容的新歌,一边刨土。
时间就像被按下了快进键,转瞬间已过中午十二点。
直到吴老师打电话来催着吃饭,几人顿时略作收拾,沿蜿蜒曲折的小路下山。
两堂兄妹听从老爷子指挥,扛着一大袋砂质壤土——
老爷子信誓旦旦地说这种泥土最适合盆栽,硬是要余欢装了一袋扛走。
而余澄澄的兜里,林有容的歌声依旧在回响:
“在路上~我追逐着阳光~梦想在前方~闪烁着光芒~”
这首歌是新专辑里的《在路上》。
余欢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两手背在身后,紧紧抓着编织袋的两个角,稳步前行。
而在他身后的余澄澄却是唉声叹气:“哎,我真的好想喝水啊!”
余欢回过头,瞥了她一眼。
余澄澄的嘴唇确实已经有些干裂。
因为出发得匆忙,忘了带水,再之一上午都在山坡采挖,站都站不直,体力消耗大。
余欢自己都既口渴又疲惫。
而稍远处的老爷子则显得悠然自得,缓缓踱着。
他一手扛着锄头,一手拎着一只编织袋,里面装满了上午的劳动成果。
总体来说,满载而归。
余欢看着前方逐渐下坡的小路,施施然开口:
“别哎了,过年之前你就要去纽约,我会提前包五伯红包给你,哥哥我还是可以的吧?”
“哎——”
余澄澄叹气一滞,挑了挑眉说:
“真的假的,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
“之前不是说好帮我买美版水果和手机卡,包个红包给你吗?”
“你当时给我打了666美元,换算起来多给了一百块,我还以为这个就是红包!”
“我出手有这么抠吗?”
“有!”
“好吧……”余欢无话可说。
许诺了红包之后,身后终于没有再传来唉声叹气的声音。
说明这剂强心针给到位了。
唯有林有容的歌声,在树林中轻轻回荡:
“无数个日夜交替~星辰为我作证~那些泪水与汗水~交织成我坚持的力量~”
这首慢歌以钢琴为主奏,管弦为协奏,总体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比较中规中矩,余欢耳朵一听,就知道肯定传唱不起来。毕竟作为重生者,对其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片静谧中。
余欢带头缓步而行,脚下的路崎岖蜿蜒,每一步都需要格外的小心。
山虽然不算高,却也颇为陡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摔个头破血流。
没过多久,两堂兄妹一前一后,小心翼翼下陡坡。
终于踏上平坦的大马路,离家只有两里多路了。
他们将编织袋直接甩在地上,双手叉腰站着,气喘吁吁地休憩。
余欢不禁开始思考,这袋重约六十斤的土,扛得究竟值不值。
“你们怎么就走不动了?这才多重啊?”老爷子轻盈地从陡坡跨下来,拄锄而立。
两堂兄妹非常有默契,知道这时候不能接老头的话茬,否则又将迎来长篇大论的想当年。
余欢瞧着斜对面的小卖部,留下一句“我去买水”便迈开步子。
他怀里抱着三瓶怡宝回来,分给大家。
爷孙三人无比同步地咕隆咕隆一饮而尽,显得极为畅快。
余欢眼瞅着一个站在路沿的老太,那眼神仿佛是见到猎物般,勾勾的看着他们,准确来说是盯着他们手里的怡宝。
他连忙从老爷子和余澄澄那里收集起空瓶子,走上前去递给她。
老爷子微笑着看着这一幕,等余欢转身回来的时候,他大手一挥说:“水也喝了,休也休息了,走!一口气走回家!”
话音落下,肩扛锄头,手拎鼓鼓囊囊的编织袋,当先迈开了大步。
余欢忙不迭跟余澄澄抬土,跟在后头。
他们不疾不徐地走着,远远地看到了家门。
余欢只见吴老师正和一个穿着深红针织衫的中年女人相谈甚欢。
片刻之后,余欢和余澄澄将扛着的土袋放到墙角。
双方见了面,累瘫的余欢有些中气不足地喊了一声:“大伯母。”
“诶。”
身材瘦削的大伯母,笑盈盈地看着他:
“欢欢,你是越来越帅了啊。”
余澄澄拍拍手上的尘土,掏出手机关掉音乐,喘了几口气后说:“是吧,我就说他变化特别大!”
“还好吧。”
余欢接过话头敷衍了一句,然后微笑着问道:
“大伯周末没回来吗?”
余澄澄叹气说:“元旦都没待两天就走了,搞研究是他的生命线,哪有时间回来。”
她的语气略有些无语。
潭城大学是教员亲自倡办的重点大学,多年后跻身双一流,高校排名约摸一百名左右。
大伯这教授也是有水平的,即便不太热衷于搞关系,但几年后也评上了二级教授。
余欢打趣说:“大伯那么忙,能回来一趟看你已经不错了,知足吧你就!”
余澄澄翻了翻白眼,没再多说。
吴老师走上前,接过老爷子手里那个鼓鼓囊囊但并不重的编织袋。
打开往里一看,其中都是灌木型茶树的幼株。
花开正盛。
大多数是白色的,少数是淡黄或粉红色,散发着馥郁的芳香。
这种茶树即使长成成株,高度也只有一米左右,而且没有明显的主干,分枝相对稠密,非常适合做盆栽。
老爷子随手将锄头靠在墙上:“吃完饭再剪枝,注意点啊,编织袋里还有几株建兰和春兰。”
闻言吴老师点了点头,招呼说:“对,我们先去吃饭!”
余欢一马当先到后院,拧开水龙头洗净双手,随手在衣摆上擦干。
透过厨房的玻璃窗,能看到老余正在那盛饭。
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瞧了瞧,发现郑雨在十一点四十三分的时候,给他发了微信消息:
‘余哥,发你个人邮箱了,目前问题不大!我晚上八点再更新一份数据发给你。’
余欢连忙回复:‘好的,郑雨,辛苦你了!’
‘不辛苦!’
余澄澄正来到近前,脑袋凑过来瞅了一眼屏幕。
随即低下头,拧水龙头洗手:“我还以为你跟嫂子聊天呢,忙工作呢还。”
哗哗的水声中,余欢也没有多加解释,只是笑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懂?”
余澄澄关上水龙头,甩甩手上的水泽,啧啧有声:“有一说一,你现在这口才,都可以去参加脱口秀了!”
“欢欢以前也是腹有墨水,知识丰富,就是不怎么开口表达而已。”
老爷子也走过来,挽着袖子说:
“这个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饭后。
大家各有安排。
老余应邀去别人家里打牌,老爷子喝点小酒要午睡。
其余人都坐在前坪。
两个小的喝茶晒太阳,两个当妈的则给茶树剪枝。
吴老师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剪刀,专注地修剪着茶树。
她不经意地抬头,目光落在余欢沾满泥渍的裤腿,不禁出声问道:“欢欢,你要不要先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余欢端着马克杯微微抿一口茶水,然后说:“我下午就要走,回市里再洗。明天早上六点,我还得赶高铁去羊城找你儿媳。”
吴老师听到前面那半句,登时扬起头来。
本能地想留人。
后半句入耳,登时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好吧,看你自己安排。”
“我也去!”坐在他旁边的余澄澄突然出声。
“啊?”余欢一脸懵逼。
余澄澄看到他这神情,莞尔一笑补充说:“我也要去市里。”
大伯母正将一株修剪好的茶树轻轻放在地上,听到这话,立刻抬起头来询问:“你去市里干嘛?”
“找同学玩啊!”余澄澄回答得理所当然。
余欢听到她不是要跟着去羊城当拖油瓶,暗松口气:“大伯母,你就随便她吧,反正我那里有地方住。”
“对!”余澄澄微微颔首。
大伯母没奈何点了点头:“玩几天就回啊,别给你欢哥添太多麻烦!”
余欢却是粲然一笑,接过话说:“没什么麻不麻烦的,她去了还得先给我当苦力种盆栽呢。”
余澄澄摊开来两手,叹了口气说:“妈,你看看,说麻烦之前,你得先让欢哥把我当客人啊!”
闻言,大伯母瞄了瞄余澄澄身上沾满泥渍的衣服,略带嫌弃地转而说:“既然要去市里,那你还不赶紧去洗个澡?”
余欢一看大伯母这眼神,就知道余澄澄回家三天,已经进入了人嫌狗厌的阶段。
阳光明媚,岁月静好。
余欢瞄了眼匆匆起身要回家洗澡的余澄澄,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
他掏出手机,解锁屏幕,发现是陈瑶瑶发来一大串微信消息。
太长不看。
余欢心中掠过这个念头。
但还是侧身遮住刺眼的阳光,开始专注地阅读起来:
‘余哥,我昨天晚上回家,刷知乎的时候,发现有些人造谣说你得位不正,说……
‘我担心他们会误导不明真相的网友,就曝光了你的一些经历,考虑到……
‘然后……
‘没想到会被人截图转载,还引起了这么大的反响……
‘总之,这是那个话题的链接……’
余欢逐句读完,复制链接打开手机浏览器,调成pc模式,粘贴进入网址。
他浏览着页面,指尖轻轻摩挲着下巴。
陈瑶瑶的回答已经被点赞到了第一名
那些阴阳怪气的回答尽收眼底。
余欢稍作思忖。
他已经能感受到陈瑶瑶忐忑不安的情绪了。
这可是一位久经考验的铁忠臣。
出发点是好的,事也办的不算坏。
他回到微信聊天界面,指尖轻快地敲打着键盘:‘造谣动动嘴,辟谣跑断腿。陈瑶瑶,辛苦你了。’
点击发送以后,再话锋一转,继续发出一条消息:
‘不过这种事情,以后还是要尽量三思而后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