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喂,妈,你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的吗,我已经到镇上了!”余欢驱车停在商超边,一手将手机举在耳际,一边打量着2012年的镇容镇貌。
他的视线穿过大开的车窗,落在了这个藏在记忆深处中的小镇。
既熟悉又陌生。
虽然远远没有十年后那么繁华,但此际许多小高层已经拔地而起,与周围的低矮砖瓦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新与旧的交融,俨然一副城乡接合部的景象。
路上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
沿街的店铺琳琅满目,吃的、穿的、五金、生活用品……各种店铺杂乱无章地并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市井气息。
“欢欢,你回来了?”吴老师的声音透着欣喜。
“嗯,周末休息,回来待两天,有什么东西要我买吗?”
就在这时,有一个矍铄老头驾驶着手扶拖拉机,施施然从旁边路过。
格外吸引余欢的注目。
没别的,太有怀旧感了。
目光送行,随着“哐哐哐”的声音渐行渐远,电话那头的叮嘱声才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买一个布条拖把回来。”
“好的,还有吗?”余欢追问。
吴老师笑呵呵地说:“没有了,再多了你也拿不下!”
余欢也笑了笑:“我开了伱儿媳妇的车,就算是十个拖把,那也能够齐活的给你搞回去。”
“哦?”吴老师诧异地声音传来:“有容还有车啊?”
“她可是富婆,”余欢开了一句玩笑,“有车不是很正常!”
吴老师笑得越发大声。
这儿媳能处,有房子,又有车子,再给她生个孙子那就更好了。
“那你再买一袋米回来,腿脚不方便的话,嘴甜一点叫人帮你搬就行了,这个不用我教吧?”
“嗯,我知道。”
余欢听着亲妈一连串的笑声,脑子里依稀浮现出她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试探着问:
“黄花粘?”
黄花粘比较细长,软糯有嚼劲,余欢记得这个时间段的吴老师,很喜欢吃这种大米。
当然家里的三个糙汉就没有讲究了,只要是米饭,适口能吃饱就行。
“不然呢?”吴老师反问。
“哦,爷爷还有酒喝吗?”
吴老师倏忽压低嗓子:
“你爷爷早上还叫你爸到镇上给他买酒呢,你爸不愿意,劝他戒酒,两个人还吵了一架。依我看这年纪就应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心态最重要,况且你爷爷自己喝酒也有度。”
“行,那我就先挂了。”
余欢挂断电话后,旋即利落地推开车门。
下车后,不经意地环顾四周,却隔着宽阔的街道与一个寸头小年轻对上眼。
这人他认识,乃初中同学,也是他那一届的小霸王。
余欢虽然彼时老实木讷,身高属于厚积薄发,但他可是不好惹的。
学校里的老师对于别人来说,真的是老师,但对他来说,却是阿姨叔叔伯伯。
作为教工子女,不说别的特权,同学们喝水得从家里带,糙一点的男同学甚至还直接灌自来水,但他却可以去办公室喝桶装矿泉水,这就是差距。
小霸王刚从对面的粉店走出来,手里还捏着一张纸巾,正在擦拭嘴角残留的油渍。
他的打扮颇具社会人特色,豆豆鞋,紧身裤,牛仔外套,脖颈上还挂着一跟小指粗的金链子。
余欢认真怀疑,也许在泡澡时,是能够飘起来的那种。
镇上经常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对视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余欢收回视线,不轻不重地关上了车门。
这个动作立刻引起了小霸王的注意。
“余欢!”他快步跨过街道,走到车头前打量了一眼,赞叹说:“我看你人变帅了,还开上了宝马,你现在混得是不错啊!”
余欢微微一笑,自然不会太过低调或夸大其词,说些有的没的。
他客套地回应:“还好吧,也就三系而已。”
“宝马三系那也得几十万啊!”小霸王啧啧有声。
从兜里摸出一包和天下,向余欢散烟的同时,开口问:“余欢,你现在在做什么啊?”
“在湘南晨报上班。”余欢抬起手来,左右挥了挥,婉言谢绝:“谢谢了,我不抽烟。”
小霸王随即自己点上了一根,不经意地理了理衣领,好使得底下的金链子更加鲜明地露出来。
他一脸征询地问:“报社上班?那你这车,应该是分期的吧?”
余欢淡淡地回答说:“没有贷款。”
“哦。”他吞云吐雾之间,不咸不淡地说:“我现在包了一个小型沙场,一年净利润,也就**十万吧。”
闻言余欢一脸公式化微笑,当然不会相信他吹的牛逼。
这家伙若干年后的结局,就是搞网赌被抓进去装打火机,做天堂伞。
当下,也就是个在沙场上夜班的马仔。
“不错啊,都差不多年入百万了。”重生带来的前瞻性,让余欢懒得跟这个混黑的老同学多逼逼:“哦,我要去买袋米,家里等着煮饭要用,下次有空再聊。”
“那下次聊。”小霸王摆摆手。
“嗯。”
余欢点点头,旋即转身快步踏上三级台阶,走进了商超的大门。
小霸王看着余欢的背影,长吸了一口香烟,烟头灼亮。
他略有些疑惑地喃喃自语:“报社这么赚钱的吗?”
显然对省级报社的概念并不清楚,也不知道什么叫体制内,在他的认知里,能够承包沙场已经算很牛逼了。
这一根和天下,得整整五块钱。
他嘴角歪起,高高地叼着烟,好让人看清他抽的是什么牌子的香烟,迈着四方步施施然离去。
这家商超是去年开业的,作为目前华春镇的南波万,其规模自然不小。
货架上堆得琳琅满目,触目的都是各种零食、副食、饮料和粮油等商品。
余欢此行的目的明确,他径直走向粮油区。
一袋黄花粘二十五公斤。
余欢跟一个膀大腰圆的员工大婶,说清楚原由,说自己刚出院没多久。
本想跟她一人搬一边搞上车,但出乎意料的是,大婶在余欢连番的‘阿姨’攻势下,整个人乐呵呵的,竟然将黄花粘,一下撂到了自己的肩上。
步伐矫健,沉稳地给他放进了后备箱。
余欢手拿一个布条拖把,弱弱地站在旁边。
这位大婶,真能一拳打死人吧?
余欢将拖把放在后排座椅,微微躬身,向大婶道谢后,旋即上车。
然而,却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驱车几百米,前往一家熟稔的酒坊,爷俩以前经常光顾。
余老爷子总是来这里买酒,而他则跟着过来,找机会消费老头的退休金。
酒坊位于一栋两层的老式自建房内,堂屋里左右摆放着许多陶瓷大缸,中间留出一条狭窄的通道供人穿行。
余欢驱车停在旁边的路沿,走向酒坊,刚至门头下,便顿时被一股浓郁的酒香包围。
卖酒的大爷坐在门口,戴着老花眼镜,低头看大部头网络。
几百万字的篇幅印成一本,小作坊盗版产物,字体还不是非常的清晰,看完了能用来当厕纸。
大爷看得津津有味,由于太过投入,俨然没有发现余欢走到了近前。
余欢粗略一瞟,相关元素有女老师,隐形眼镜,可以透视可以聚焦的那种。
不得不提网文野蛮发育的这些年,特别是小网站,尺度简直碉堡了。类似书籍,手边没有两瓶营养快线,他个小年轻都不敢轻易翻阅。
可见大爷久经岁月洗礼的定力。
“陈大爷。”余欢轻轻唤了一声,随即说明来意:“我来给家里老头买酒。”
被打断阅读的陈大爷微微抬起头,扒拉了一下老花眼镜,眼珠子挤在上方,越过镜片看了余欢一眼。
“哦,小余啊,还是五十二度纯谷酒吧?”陈大爷嘴角露出一丝亲切的笑容,自然是认出了老主顾的孙子,属于看着这小子长大的。
“是的。”余欢点点头。
陈大爷慢悠悠地站起身,将手中的大部头折了一页作为记号,然后轻轻地放在椅子上。
他佝偻着腰迈步走进堂屋,余欢则紧跟在他的身后。
“你爷爷还好吧?”陈大爷一边走一边询问。
“他挺好的,您放心。”余欢笑着回答,“他身体硬朗着呢,您家里的酒,他至少还可以再喝十年。”
余欢心中却暗忖:不过您舀的酒,他却只能喝四年了。
所知的再往后六年,是陈大爷二儿子接手续上的。
听见余欢这话,陈大爷刚刚抄起酒提子的手顿了一下,乐乐呵呵地调侃说:“身体好就行,你们可得把他照顾好了。你爷爷那可是真正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每多活一年,都是在给子孙做创收。”
余欢淡然一笑。
余老爷子作为中学校长,职称是正高级教师,目前退休金摸约是他工资的三倍。
少顷。
陈大爷动作熟练地打完酒。
余欢从裤兜里掏出了钱包,点出两张红票子递给他。
五十二度原浆纯谷酒,买十斤送三斤。
陈大爷接过钱后看也没看,直接收进兜里,随即拎起一大一小两个塑料酒壶递给他。
余欢稍许弯腰接过酒壶,跟陈大爷道了声谢,拎着上车。
探身将两壶酒放在副驾驶座,旋即发动引擎,踩下油门,往家的方向驶去。
这个时间段,还算身强力壮的余老爷子,他也是怪想念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