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茫茫旷野之上,视线被白雾所遮挡,能见度很低。
而在雾气之中,能隐约看到一个三角形的东西,挡在车队之前。
王羲正目力不错,一眼就认出了那东西。
京观!
那是一颗颗人头筑成的京观!
虽然被整体大部分被雾气掩盖住,但还能看到几张狰狞的面孔。
京观乃是将领为聚集敌人尸首,封土而成的高冢。
其目的主要是炫耀武功,并震慑敌方。
王羲正早就听说过,北方的蛮族喜欢使用用这种野蛮的方式恐吓敌人,每逢大胜必造京观。
但亲眼看到如此令人发指的惨况,还是让他忍不住身体颤抖。
“宁古郡王有守土之责,怎能让我大庆之民受此屠戮?!”
“稳住,别慌。”一道柔和的身影从身侧传来。
王羲正感觉到一只大手摁在自己的肩膀上,心中突然多了一分安定。
王永年目光深邃地看着眼前的京观,或许因为关外的天气寒冷,首级并未高度腐烂,一些面孔仍清晰可见。
“父亲,他们太过分了!这可都是我大庆的子民!”王羲正声音中蕴含着难以掩饰的愤怒。
“这就是战争,你死我活的战争。”王永年轻叹道,“我大庆连年征战,死于战场之人何止百万。”
“宁古郡王在干什么?这样一座京观出现在他的封地内,为什么不派人收敛?”王羲正的声音有些愤怒。
王永年冷笑一声:“他连自身都难保,还能管得了治下百姓的死活?”
黄瑾也是面色难看地看着面前的京观。
他突然后悔和六皇子缓和关系了。
庆帝喜欢什么样的皇子,他再清楚不过了。
孝顺、可爱、听话、诚实......这些品质只适用于普通人对孩子的期望。
庆帝身为皇帝,他只喜欢有本事的儿子!
所以,太子以巫蛊之罪谋害六皇子时,庆帝无动于衷,因为那是太子的本事。
身在皇家,弱小就是原罪。
当四殿下和六殿下联手给了北地世家沉重打击后,黄瑾能明显感觉到,庆帝对六皇子的态度变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第一次把慈爱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六儿子身上。
可如今,又是不同了。
若是六皇子真的无能到,让蛮族在他的领地内竖起一座京观。
庆帝将完全放弃这个儿子,甚至剥夺他的藩王之位!
就在这时,突然有禁军喊道:“公公,这上面有字!”
黄瑾神情一震,连忙下车,跑向那座京观,王家父子也跟了上去。
离得越近,那腐臭的味道就越是无孔不入地往鼻子里钻。
飞蝇落在尸首之上,待人靠近后被惊起,飞得漫天都是。
黄瑾取出一块手帕,捂住口鼻:“字在哪呢?”
一名禁军连忙指出。
黄瑾顺着禁军指出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个石碑,上面用红色的不明液体写着几行夏文:
【靺鞨人猖獗,凌辱夏人。
本王李彻,率一万宁古军士,于此地,殄灭靺鞨五部。
彻闻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
又闻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鲸鲵而封之,以为大戮,于是乎有京观,以惩淫慝。
故而今取蛮人头颅,筑为京观,以儆后人:
明犯我大庆者,虽远必诛!
过者勿毁京观,违者必遭天谴。
泰始十年,宁古郡王,李彻。】
黄瑾瞠目结舌地看完了这碑文,随后将目光转向那一颗颗恶臭腐烂的头颅。
“你,去把那个脑袋翻过来!”
一名禁军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也不顾恶心,将一颗头颅翻了过来。
黄瑾仔细一看,顿时心中大定。
刚刚他看到关外死寂,以为宁古郡中已经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再加上关外蛮人向来残忍,筑京观这种事也就他们能干出来。
所以也就先入为主,以为这个京观是用大庆人的头颅筑成的。
“这发饰,果然不是夏人,是靺鞨蛮人!”
黄瑾哈哈大笑,转头看向已经傻了眼的王家父子。
“哈哈哈哈哈哈,如何?宁古郡王,武运昌隆!”
王永年沉默不语,王羲正却在短暂的错愕后,露出崇拜的神情。
关外驱除鞑虏,是每个热血的大庆青年都有的理想。
哪怕王羲正是学儒的,也有一颗仗剑杀蛮族的心。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心头郁闷一扫而空:“宁古郡王,功在千秋!”
队伍继续前进。
刚刚看到京观时,禁军将士还有些沉默,心中郁闷难当。
如今知道了这京观是大庆人用靺鞨人造的,顿时扬眉吐气,只觉得有荣与焉。
一个个昂首挺胸地路过京观,姿态比在皇帝阅兵时都挺拔。
看到有奴隶因为畏惧而不敢看,还会出言解释:“莫要怕,睁大眼睛,这都是宁古郡王斩杀的蛮人!”
“你们有福了,这宁古郡王是个武德充沛的藩王,庇护你们不在话下。”
奴隶们从开始的恐惧,也逐渐转变为好奇。
有胆大的还会飞快地扫一眼,随后一脸惨白地背过身去,狂呕不止。
禁军们见此,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遇见了这么一档子事,黄瑾有些激动,谈兴大起,索性让王家父子上马车同行。
“王侍中,咱家看你刚刚之言未必成真。”黄瑾微笑道,“宁古郡王有武略,破了靺鞨五部,未必不能庇护住宁古郡百姓。”
王永年冷笑一声:“光有武略有何用?宁古郡的问题是天气苦寒,土地贫瘠乃至寸草不生。”
“宁古郡王再能打,也不能凭空变出食物来,百姓们不还是要忍饥受饿,有几成能渡过冬天?”
“哈哈哈,你说的没错。”黄瑾笑道,“但别忘了,未来你王侍中,也要生活在这寸草不生的苦寒之地了!”
王永年顿时脸色一黑,不再说话了。
一时间,气氛变得压抑下来。
终于,车外传来军士的声音:“公公,宁古郡城到了。”
黄瑾微微一笑,看向王永年:“王大人,可愿随咱家一起去看看,这宁古郡到底是何等情形?”
王永年倔强地别过头去:“有何不可?”
“请。”黄瑾笑着伸出手。
三人走下马车,抬头看去。
一座雄城就在他们毫无准备之中,撞进他们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