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此话一出,中庭登时沸反盈天,胆大的偷摸着就往前厅去看热闹,胆小的抱头哭起来。
况员外头皮发麻:“死……死人?谁死了?”
“不知道呢,听庄子上的人来报,是在田埂边发现的尸首。”
况家的庄子上经常有佃户失踪或者病死,闻言,况员外微松口气:“死就死呗,找个地方埋了不就完了,难不成还要我出钱给他们收尸啊?”
“不是的老爷,庄子上的人说,是官府里巡夜的人发现的,现在官老爷把咱们的人都拘起来了,正挨个审问呢!”
况员外啧的一声,问:“哪个衙门的?”
“南城兵马司的,说姓洛。”
“难不成又是洛承风?”
门房可不敢跟着员外一起骂官家人,低着头没回话。
“南城兵马司里七品一抓一大把,独他一个还是个从七品,能让他来管这事,想来也是不要紧的。”管家拿衣服给况员外披上。
“倒霉玩意,白天灭火清沟的事还不够他忙,大半夜不睡觉查什么狗屁案。”况员外骂骂咧咧,赶门房回去门口拦人,“告诉他,我一会儿就到。”
“既然贵府上还有事,那贫道也不好久留。那根柱子就由贵人您亲自处理,尊夫人和婆子我便帮贵人带走吧。”道姑背上箱笼,朝况员外行了个道礼。
况员外忙胡乱套上外衣拦道:“仙人留步!仙人,你看,那外头……万一还有恶鬼作祟,老夫怎么应付得了啊!”
“员外放心,今晚您身边的邪祟都已被神尊收走,如果还有那也是其他人的因果,与你无关。你只需记得你的誓言,行善积德,便从此无忧矣。”
“仙人,您看您这分文不取的,本人实在是愧疚,不然您让在下一睹真容,这样日后若是路上遇到了,在下也好请仙人吃个饭呀。”
道姑摇头:“我本山中人,不惹凡间客。你我有缘自会相见,若我摘下面具,只会让贵人徒增因果。”
员外一听,立马不再纠缠。
道姑把和离书贴身收好,手中法铃一晃。
叮铃铃,地上二人骤然睁眼,表情呆滞地站起身来。
周遭众人无不惊恐地后退避让。
“跟我走吧。”道姑对二人说。
两人默不作声,脚上开始迈步。
员外夫人脸上滚下两行泪。
坤道停下脚步,对况员外道:“尊夫人舍不得您和公子。”
况员外摆摆手:“走吧,当初家贫无奈娶的你,如今我是这样的身份,你这种丑妇本也不配再在我房里。如今你身染晦气,该替这一大家子老小着想,快走吧!”
况大郎没看她,只低着头小声道:“娘……您走好,儿子以后多给您烧香……”
在旁许久没出声的妾室终于开口对管家下令道:“还不快送送娘子!”
管家应声而上,对员外夫人一躬身:“请吧,娘子。”坤道也适时摇响法铃。
员外夫人没再迟疑,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等人出了门,况员外一把拉过小妾吧唧一口:“没花钱!哈哈哈!天底下怎么真有这种蠢货,干活居然不要钱!哈哈哈!”
……
马车上,道姑打了个喷嚏。
她已经换下加过垫肩的道袍和厚底鞋,整个人看起来小了一圈。
柳眉、鹿眼、鹅蛋脸,整个人显得玉雪可爱,与方才道场里的威严姿态截然不同。
坐在她身旁的洗碗婆子帮她拨开贴在脸上的碎发,接着朝箱笼里翻找,拿出一条拥项结在道姑脖子上:“七月流火,可别大意。”
道姑从脖子上扯下拥项,反挂到洗碗婆子身上:“您累了这大半年,今天又在地上躺了那么久,您才该注意着点!”
一通折腾,她脖子里戴的一块玛菊花样式的玛瑙牌露了出来。
婆子帮她把牌子塞回衣领里:“那就先把头发披着吧,挡点风。”
坐在对面的员外夫人心酸叹气:“跟你比起来,我这个娘当得太失败了。”
婆子拍拍她的手:“你如今逃离魔窟,手里还有那么多钱,何苦还去给人当娘?快快活活地过自己的日子吧!”
车外赶马的管家大声道:“没错,以后有我在,一定让你天天快活!”
员外夫人脸一红,没理他,继续问:“你们说,老爷他……况员外他会发现吗?”
婆子笑着摇头:“我对外说我养女这几天住进了主人家帮忙,只要您二位不说,没人知道所谓仙人究竟是谁。”
“咱们是一条船上的,我们怎么会说?只不过,我们拿走了这么多值钱物件,他又是个爱财如命的,会不会察觉?会不会报官?”员外妇人依旧忧心忡忡。
婆子:“他现在只想着把能烧的都烧了,好保住他的狗命,哪里能想得到这些值钱东西已经被调包?等他起了疑心去看,也只剩一堆灰烬,怎么还能辨清真伪?你就放心吧!”
“他从头到尾只顾着防我讹钱,哪里知道我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呵,恐怕现在他正得意,没花钱就办了件大事呢。”道姑冷冷道。
……
车至一处巷子口,道姑和婆子下车,管家赶着马继续朝前奔去。
婆子从箱笼里取出银票,数得眉开眼笑:“员外夫人是真大方啊!给了这么多!咱们要是现在就离开京城,立刻可以找个地方逍遥快活。”
道姑笑着点头:“等另办结一桩案子,咱们就走。”
三娘:“也是,定金都拿了……”她顺手把银票往自己怀里揣。
感受到一道冷冽目光,三娘不悦道:“柳飞鸿,我累死累活了这么大半年,你忍心拿着我的血汗去接济旁人啊?!”
柳飞鸿白了她一眼:“说好的劫富济贫,三娘想反悔?”
“可这是她给我们的酬金啊!是咱们应得的!”三娘急得不行,“再说,你还帮况家的佃户下人要到了那么多米肉吃食,尽够了呀!”
看柳飞鸿不吭声,三娘眼睛一转,哎呦一声跌坐地上,捂着腰道,“我的腰伤又犯了!哎呦我春三娘怎么这么就命苦啊!累死累活拉扯大了一个祖宗!哎呦祖师爷啊!你带我走吧!”
柳飞鸿气笑:“三娘你怎么比小孩子还会耍赖!地上多脏啊,你快起来!”
“我不!你要把钱都拿去接济旁人,让我没钱吃肉!我生气!我不服!”
“你起来!”
“不!”
“快起来!”
“就不!”
“……那你就坐在地上吧,我走了。”说着,柳飞鸿迈步朝前。
“三七开行不行?”春三娘伸着脖子挽留道。
“我七你三?那可以。”柳飞鸿回头,笑着看她。
“我七你三!”春三娘一拍大腿。
“那五五开,拿出一半去给那几家佃户看病。”
春三娘在地上拧得跟个泥鳅似的:“我攒钱还不是为了咱们娘俩下半辈子!你这孩子怎么胳膊肘总是朝外拐?!”
“当初是三娘自己给我定的规矩‘不义之财分毫不取’,您忘啦?”
“那我不都是为了替你和你亲爹娘积德!你怎么还怪起我来?”
“五五开,要不要吧。”柳飞鸿插着手看她。
挣扎半日,春三娘才道:“行吧行吧,大不了……”她委屈巴巴地伸手给柳飞鸿,“大不了我少吃点肉,腰伤多养个半年……”
柳飞鸿笑眯眯地扶起她:“好三娘,就知道你有菩萨心肠,回头鸿儿天天给您揉腰。”
春三娘不满地哼了一声,嘟囔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么尊活菩萨!”
母女俩说笑着,忽听背后传来马蹄声,嘚嘚嘚嘚,越来越近。
春三娘皱眉:“那黑心员外不会真就反应过来了吧?……不对,方向不对,这是往他家去的。”
柳飞鸿凝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如银月色中,一骑黑马载萧郎,横空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