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抱厦虽然是二少爷暂时居住的地方,但是依旧没有马虎,新辟出的小书房中间放着一张翘头案,后面设了一张圈椅,用螺钿屏风隔开来,背后放着一张小榻,榻旁边放着红木的书橱和一张香几。
这香几上就放着一盆用兰花瓷盆装着的细竹,锦娘一眼就看到了,立马过来剪。
翠纤还在旁介绍道:“我们二爷平常读书累了,就在书房歇下。”
锦娘咔嚓剪了一根最细的,听她说这个,心道我也没问啊,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但作为礼貌,她还是笑道:“是吗?呵呵。”
对这些少爷什么的,锦娘要少沾染,大姑娘房里尚且都斗的什么似的,更何况这房里。
她剪了细竹就到外间坐下,来不及和大家寒暄,开始比竹衣所用的长短,做好记号,直接剪断,又开始分线,在学绣花的第一日学的就是分线,她的基本功算是非常扎实。
分好先后,她又把剪下来的竹节小心翼翼的把口磨圆,这是个细致活,稍不注意,本来就细小的竹节就断了。
就在她专心致志做的时候,二少爷屋里的碧蛾亲自端了一碟肉油饼来,她还道:“这油饼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是厨房做了给夫人做寿的,也往我们这里送了些,总是个喜气。”
这肉油饼别听名字好似很平常,可耗功夫的很,还用花模子印出来的,锦娘连忙谢过:“这样好吃的东西,还多谢姐姐送与我吃,等我做完再尝。”
碧蛾见锦娘并不言语,一直做事情,也不打搅她。
不管在什么地方,人最后还是要靠实力说话,还有就是有实力还有分寸的人,一般的人不敢随意忽视你。
秦霜儿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是一定想要留在周家的,曾经她也是官家小姐,若非父亲去世,她不会沦落为奴。可现在她一筹莫展,还被魏锦娘看出了心思,不知她又如何编排自己。
要不她先下手为强,想到这里,秦霜儿先进到了方巧莲的桌子上,她刚刚走的急,最喜爱的老太太赏赐的一枝珠钗似乎就放在几案上。
这枚珠钗秦霜儿拿在手里,心在跳手在抖,脚步只觉得生寒,可再想想,她就毫不犹豫的把珠钗放在锦娘床后的笸箩里了,她知晓锦娘很懒,全身心扑在绣活上,几乎都不会收拾。
上次方巧莲二十个铜子儿不见了,当时只有她和锦娘在一起做绣活,她就怀疑东怀疑西,这府里偷窃可是重罪。
放好了之后,她又借机出门去了。
锦娘这边刚把竹管磨好,用苎麻线开始织,就见周存之从外面走过来,很是不悦的道:“怎么我的竹衣还没拿去?”
“还说呢,这竹衣先让人去找了外头的绣匠都说不会,幸而咱们家的绣娘会,因为要细竹才行,所以让她在咱们这儿缝补。”翠纤连忙道。
周存之进了内室,锦娘连忙准备起身准备行礼,他双手往下按了按:“还有多久才能好?”
“回二爷的话,快的话也要三刻左右。”锦娘连忙道。
周存之负手而立,见锦娘虽然相貌身段朴素,但是胖手很是灵活,那么细的线就那样穿梭其中,似蝴蝶翩翩飞入丛中,还真的是好手艺,他暗自赞叹。
这件竹衣是要送给他一位关系很好的朋友,这种东西有钱都未必能得到的,索性他就坐在一旁等。
有周存之在的地方,方才那个颇有些心高气傲的碧蛾,都素手纤纤点了茶送来,翠纤拿了七八样上等点心过来,但显然周存之对这些茶和点心都没什么意趣,他只是关心这件竹衣能不能做好。
不过,他也并不心浮气躁。
其实要修复好是很不容易的,锦娘也是庆幸自己恰好看过那本书,她先用一根非常细的苎麻线穿过最后一根竹管,再把苎麻线和边上的线系上,她才松了一口气。
“二爷,衣裳已经缝好了。”
本来周存之还以为要等很久的,没想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竟然全部修好了。他让翠纤拿过来看了,完好无损,看不出来有缝补的痕迹,他连道三个好字。
翠纤在一旁道:“我们去问了陈娘子,她都不会,只有这锦娘会,二爷可要好好赏她。”
周存之笑看着锦娘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若是可以,请二爷赏赐奴婢一套颜料,奴婢平日也不得出去,如今用的还是以前的先生送的,早已用完了,正发愁去哪里买颜料。”锦娘道。
周存之本以为她会扭捏说什么本分之内,没想到她想要颜料,年纪不大,技艺颇高,不为世俗沾染,立马应承下来,又问道:“你是怎么知晓竹衣的?”
锦娘道:“二夫人曾经送给奴婢一本《博物志》,奴婢见到上面记载过唐朝时期就有竹衣,因此就略知一二。”
“原来你还识字。”周存之微微点头,颇为赞赏,又道:“好,你放心,我那里正好有一幅颜料,一共四十二色,等会儿让人送去。”
锦娘喜不自胜。
翠纤亲自送她出来,用帕子包了两枚戒指给她:“若不是你,今日怕是连我都要吃挂落了,这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去吧。”
锦娘定睛一看,一枚是缀了颗小珍珠的铜戒指,另一枚是钳镯式的金戒指,她忙摆手,翠纤则道:“我那里还有不少呢,就收下吧。”
如此,锦娘才收下。
只是没想到刚从老太太这里出去,就见着四儿了,她急道:“锦娘姐姐,您让我一直帮您守屋子,我偷偷看到秦霜儿把巧莲姐姐的钗子放在你床后的笸箩里,您看怎么办?”
四儿和小荷都是府里去年典卖进来的丫头,周家一次性的就把她们的身子钱付给她们的爹娘亲长,可陈娘子和她们怎么可能随便把吃饭的家伙告诉别人,这可是一门手艺。锦娘对她们俩也是先观望了一阵,后来见四儿颇讲义气,几次帮自己办事,她暗中也会贴补四儿一些,上次四儿被人训了,也是锦娘帮忙说话才幸免于难。
所以,锦娘不在针线房的时候,就让四儿做她的眼线。
自然,若她能真的帮上忙,锦娘从此器重她,也会教她一些刺绣,说实在的,大家都不容易。等她们离开了,四儿也有立身之本。
锦娘不似秦霜儿,朋友遍布天下,哪个房都有认识的人,出去谁都认识,但她会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的人都拉拢的极好。
“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做。”锦娘在四儿耳畔说了几句话,还道:“你腿脚快,赶紧去办了,再过来。”
好你个秦霜儿,起了这样的歹心。
一直到傍晚,秦霜儿才从外面回来,到屋子里见锦娘和方巧莲都洗了头发,两人都用干帕子拧头发。
还听锦娘在问:“你见到过巧莲的钗了吗?好端端的竟然不翼而飞了。”
秦霜儿心虚,却又镇定的摇头:“我也不知道,你们不知道,今日大夫人的寿宴忙,我都被拉过去了。”说完,还关心的看着方巧莲:“怎么回事儿?上次你的铜子儿好端端就不见了,现在珠钗也不见了,难道咱们这针线房还出了贼不成。”
“我也不知道。”方巧莲只觉得自己今日粗心了些,本以为去去就来,哪里知道苗小娘那里许多事儿。
之前的铜子儿她不知道是谁拿的,只是当时只有锦娘在,她自然觉得锦娘不会拿,毕竟她月钱比她们高,但有些事也难说。
苍蝇腿再小也是肉啊。
秦霜儿一看方巧莲的眼神就起劲儿了:“总不能让咱们针线房内讧吧?你猜测我,我猜测你,到时候大家生疏了,这又何必呢?不如咱们各自把咱们的东西拿出来搜搜。”
她说完,看向锦娘,果然这懒胖子什么都不知道还道:“可以啊。”
方巧莲道:“不用了吧,还搜什么啊。”
秦霜儿义正言辞道:“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咱们几个那么要好,虽然偶尔有口角,但那都是些小打小闹,偷窃可是重罪。”
锦娘勾了勾唇,假装打着哈欠道:“那从谁先开始呢?”
秦霜儿为了凸显自己完全没有偷窃,遂道:“先搜我这里吧,锦娘,我这儿你来搜,等会儿你那里我搜。”
“好。”锦娘打着哈欠,还道:“快些弄完睡觉去,我累的不行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她的柜子抽屉抽出来看,秦霜儿一幅问心无愧的样子,甚至还道:“里面的匣子也可以翻出来看。”
等会儿,等一会儿,你锦娘就会知道我的厉害了。
却没想到锦娘看到那边的鞋,秦霜儿有些紧张,她的月钱都藏在那儿,虽说她没那珠钗,但也不想别人知道她存下的月钱,所以她忙道:“鞋子臭的很,你还是别掏了,不怕脏了。”
“不怕,就像你说的,咱们仔细搜了,若都没有,大家心里也没个芥蒂。”锦娘捂着鼻子,先扔了两双鞋在一边,在摸到第三双鞋的时候,“嘶”了一声,“仿佛是根钗子。”
她直接掏了出来,方巧莲立马道:“这就是我的珠钗。”
秦霜儿浑然不知本该在锦娘那里的珠钗怎么出现在自己这里,却见锦娘道:“你可看清楚了,别诬赖了好人。”
方巧莲拿在手中,仔细端详:“没错啊,这就是我的珠钗,你瞧,这样式就是老太太那里的。”
秦霜儿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巧莲,我不知道怎么珠钗在我那儿的,我肯定是没偷的。”
“那你方才还想阻止我搜你的鞋。”锦娘小声嘀咕。
秦霜儿连忙把自己的小匣子打开:“我又不是没有首饰,干嘛偷她的。”
“可你的这些加起来也不不了老太太的一根啊,明日我们还是告诉陈娘子和匡娘子去。”锦娘看向方巧莲道。
“不成,那可不成。”秦霜儿道,若是沾染上偷盗的名声了,她是完蛋了。
方巧莲觉得东西回来了,倒也不欲逼人这么紧,但她也不会原谅秦霜儿,只是不做声。
“好办,我写一张条子,只要你保证你按了手印,日后不再作耗,我们就不告诉陈娘子,也不往外说。可你若是不承认,那就别怪我们了。”锦娘冷笑。
秦霜儿只好同意了。
锦娘写了一式两份,纸上写着,某年某月某日,秦霜儿房中搜出同室方巧莲珠钗一枚,日后保证不会再行此事,以此为证,大家既往不咎,否则必定上告。
秦霜儿跌落在地,心不甘情不愿的按下手印,锦娘对方巧莲道:“这下咱们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