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烈耗费巨大人力、物力擒获的大虎们向来极其受宠,凡战事结束,他定会邀众将们观虎擒人,一度传为海西佳话,连远在上京的夷国国主也开始盘算着在都城弄个斗兽场之类的设施。如今三虎无一存活,这令他心中甚是不快。
更让他心生不悦的是,经此一事,竟让金刺在夷军中声名鹊起。不过短短两日,军营中便已将其传得神乎其神,称其能降伏三只猛虎而自身毫发未损。海西向来崇尚武力,日后,难保国主不会对完颜铭硕一党另眼相看?
“元帅,属下觉得此事必有蹊跷!我实在想不明白,金刺与虎搏斗之时,明明已落下风,为何突然之间,离他近的那两只虎便同时倒地毙命?”孛儿术满脸疑惑地说道。
完颜烈轻捋胡须,沉声道:
“蹊跷又有何用?你不也未能查出任何破绽吗?”
孛儿术忙替自己辩解:
“实在是看台离他们打斗之地太远,难以看清其中细节之处…”
这还用你说?要是离得近些,我能看不出事情缘由?完颜烈已颇为不耐,挥手道:
“好戏未能得见,反倒失了虎威,罢了罢了,传我军令,全军明日启程,火速赶回上京向王上复命!”
正值盛暑,酷热难耐,空气潮湿闷热,林如月仍处于高热昏迷之中。
完颜烈此时下令撤军回京,无疑会使林如月的伤势雪上加霜,然而金刺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命令乔氏时刻不离地照看着林如月。
五六日后,林如月才悠悠转醒,金刺大喜,立于帐中榻前几乎要喜极而泣,又瞧她脸色灰白,唇无血色,亦心疼不已。
所谓的榻,不过一张木板几床被褥,简陋至极。
“母亲,你终于醒了…”
“我以为母亲会丢下婉儿,再也不管我了…”
沈婉只觉胸口堵闷刺痛,嘤嘤的哭泣声噎住了她想说的话。这几日里,她幻想母亲醒来之时,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对母亲说,而此时,她一句也说不出口。
林如月仍是趴卧于榻间,只能微弱低语道:
“阿娘不会离开你的,若阿娘走了,留你在这天远地远的地方,我的婉儿该怎么办?…”
语未毕,泪已滑落,帐门处,乔氏牵着两个女儿也在低声啜泣。
“罕离,你且带她们先行出帐,我有话对林氏说。”
金刺吩咐罕离。
沈婉稍作迟疑,乔氏趋步上前,执起她的手:
“婉儿,且先随我等出去吧!金副史定然不会为难你母亲的!”
这话,沈婉是信的。于是她缄默不语,随众人步出营帐。
帐外,群山起起伏伏,层峦叠嶂,天际一轮皓月,皎洁如银。自离燕京,迄今已有五日,所经之处,尽是密林广布,大河奔腾,四下里杳无人烟。这五日间,竟是一户农家亦未得见。
若自己与母亲二人出逃,即便无追兵追袭,恐怕亦将殒命于这漫漫路途之中。
帐内,金刺自作主张握过林如月的手,愧疚道:
“对不起!”
身为医者,林如月深知自己此时不可轻举妄动,倘若挣裂伤口,再引发高热,恐会真的就此殒命,独留沈婉一人于这北境之地。
她只能听之任之,叹气道:
“大人何过之有?我与婉儿理应谢大人救命之恩才是!”
金刺难以分辨林如月所言是肺腑之言还是敷衍之语,他只又自顾自地说道:
“带你去上京,虽是我之所愿,但我从未想要强你所难,那时你们在并州处境危急……”
“我原以为……我原以为……将你母女二人带在身边,总归比在别处安全,岂料,刚到燕京,就遭遇这般凶险之事!”
“真的对不起……”
林如月见金刺眼眸中无与伦比的真诚,又叹气道:
“我不过一寻常女子,既为人妻,又为人母,大人何须如此……”
金刺托起林如月的手,轻放于自己的下巴:
“上京龙蛇混杂,你若不呆在我身旁,也必被上京其他权贵强抢,即便无人强索你们,我放你与沈婉自行离去,你母女二人又当如何在那异族之地安身立命呢?”
林如月双唇微颤,心中尽是悲恸。
“可愿信我?信我便依我所言好吗?”
“我既言会护你母女周全,就一定会全力以赴!”
闻罢,林如月闭上了眸子,不再言语。金刺所言非虚,如若被完颜烈之流抢去当个玩物,她和沈婉不光活着受辱,即便是死,也定是被辱死吧!
夷人之中,竟能遇得金刺,真是人生之大幸啊!
呵呵呵…呵呵…呵…
多么可笑的世界!
“副史大人,我信你!”
乍闻林如月此语,金刺心中暗喜,然欣喜须臾即逝。
“我信大人乃良善之人,会护我婉儿周全,只是民女与夫君少时结为夫妻,成婚之际,他许我不纳妾不养外室,成婚后,他确守此诺,而今他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又岂能朝三暮四?”
“大人所言,我深知其理,现今,跟随大人方为上策,然我不愿做一个背夫弃子之人,还望大人成全,赐我一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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