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果真是你啊!”沈老夫人涕泪横流,枯瘦的手缓缓抚上沈婉的面庞。
“祖母临死之际,竟还能得见长大成人的婉儿啊……”
沈老夫人身为安国公府嫡女,当年嫁予沈家乃是下嫁,故而沈家对她关爱至甚,让其尽享半生荣华。汴京沦陷之前,虽沈老爷已逝多年,但沈老夫人一直过着儿孙满堂、仆从环绕的生活。
昔日不沾阳春水的双手,如今硌得沈婉小脸发痛,昔日富态圆润的脸,如今却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
若不是仔细端量眉眼,即便老太太从她身前走过,沈婉也定是认不出这是自己的祖母!
昔年,沈老夫人对林如月在汴京开堂坐诊一事颇为不满,故而多年来婆媳关系一直不算融洽,连带着她对沈婉亦不如对沈妩和沈媛那般慈爱。
然时过境迁,往昔的不快早已被时光滤了渣,唯剩下劫后余生的欣喜和血浓于水的深情。
沈婉轻轻握住祖母的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祖母,您病了!”
“我带您下山……父亲和哥哥都在汴京城中……”
就在那一瞬间,沈老夫人混浊的眼眸,突似被神秘的光芒照亮了:
“二郎未死?”
“我的昀儿也尚在?”
沈婉用力地点了点头。
“景儿啊景儿,速速背祖母下山!”沈老夫人的声音颤抖。
景儿是沈家大郎和乔芸芙的幼子沈景,亦是沈妩和沈媛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沈景闻言,将背向着祖母,姚寒舟见沈景身子单薄,忙的拉开沈景,蹲下身去:
“祖母,外面道路不好走,景儿年幼,还是由我来背您吧!”
沈老夫人一心只想尽快下山,已无暇顾及由谁来背,她颤巍巍地挪动身体,沈婉小心翼翼地将其扶到姚寒舟的背上。
祖母?倒是唤得很顺口……
谷江见姚寒舟欲在沈婉面前表现一下尊老爱幼的良好品德,遂他只微微挑了挑眉,并不上前邀功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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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泓万万没料到,将军府刚刚收拾妥当,竟迎回了自己的母亲。
他又惊又喜,趋前接过姚寒舟背上那瘦骨嶙峋的老人,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痛哭流涕:
“母亲,这些年您受苦了!”
“是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啊,这些年不敢下山寻您……”
沈老夫人抱住沈泓又是一阵涕泪横流:
“二郎啊,母亲还以为至死都无法再见到你了啊……”
……
沈婉静立一旁悄然落泪,姚寒舟将沈婉轻柔地拥入怀中:
“婉儿别难过了,沈家能回来这么多人,已是大幸之家…”
诚然,姚家仅剩下了寒舟一人,其余人尽皆不在了。沈婉仰头凝视姚寒舟,见其眼神深邃,隐忍不发。
沈婉随即拭去自己的泪水,随后将手插入姚寒舟的手缝中,与他十指交握。
恰在此时,沈昀匆忙奔了进来:
“祖母……祖母……”
“我是昀儿啊……”
沈老夫人赶忙从沈泓怀中下地,转身仔细打量沈昀的眉眼,这是她的第一个孙子啊,不过须臾,她便从沈昀的眉眼中看出些许沈泓的影子来,老太太激动得趋前抱住沈昀:
“我的昀儿……”
“祖母,当年究竟发生何事?您怎会如此模样!”
……
原来,昔日金刺遣人将沈家男丁尽皆送回汴京,待一家老小归来,却见将军府已为夷兵所占,沈老夫人依金刺所言,恳求夷兵看在金刺的情面上给沈家众人一个栖身之所。
然夷兵哪肯把将军府归还给沈家?只言金刺派人将沈家众人送回汴京已是仁至义尽,金刺远在上京,管不得这些闲事,从此休得拿金刺压他!
一家人只得迁至城外冀尾山下搭建两间木屋以作安身之所,靠捕猎、种菜也可勉强过活。
然未过多久,夷人便开始大肆抓捕壮丁,称要送往漓江与南晏交战。沈家只得不断往冀尾山上搬迁,越搬越远,沈家的男子却仍是尽数被抓。
仅剩年幼的沈景,夷人瞧不上眼。
这两年沈景渐长,老太太担心夷人又将沈景抓走,无奈只得携沈景往山上更深处去了些。山中种菜不易,沈景年幼,尚不能捕猎活物,祖孙二人只得寻些野菜野果充饥,偶尔运气好时,尚能在坟地中寻得些许祭品果腹。
前阵子天气转凉,山顶阴冷异常,祖孙二人又无像样的被褥,沈老夫人遂一病不起了!
“二郎啊……”
“昀儿啊……”
“我本以为至死都见不着你们了!”
言及此,老太太又是一阵伤心的哭诉,沈婉见祖母如此,都开始担心起老太太的眼睛了,忙轻拂过沈老夫人:
“祖母,莫要再言死字了,且让婉儿为您把脉问症,药到病除后,您自会无恙!”
忽地,沈婉又问道:
“祖母,我外祖父母的坟茔可是您打理的?”
老太太颔首:
“我与景儿迁至山顶不久,便发现送葬的人也越发往山上送得远了,这年头,死后能得安葬者,都是家境还算好的人家,故而常有祭品。我与景儿便待送葬人走后,寻些祭品食用。有一日,我不慎摔倒,压断了你外祖墓碑前的草,那墓碑便露了出来,我见其上名字与你外祖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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