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倩淑意味深长,杨昶则当场怔住。
记忆瞬间回到十二年前。
滔天的火焰,吞噬着雕梁画栋的房屋,携裹着炽热的温度,灼得人脸上生疼。
呼救声、惨叫声、刀剑破骨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
一伙歹人,冲入杨宅,以灭门为目的,四处烧杀劫掠。
杨昶的哥哥杨旭,挥刀砍死最先杀过来的两个歹人,自己全身带伤,无力地坐在地上。
他将襁褓之中的闺女交给杨昶,悲伤地低吼道:“我来殿后,你带上淑儿快走!”
“不,兄长的孩子,兄长自己照顾,还是让我来殿后!”
“昶儿!你是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长大后必能为杨家报仇雪恨。我只是个庸人,唯有一死,为杨家存续最后一丝血脉。走!”
杨旭奋力将杨昶推开,一遍又一遍地让他走。
杨昶死盯着杨旭,像是要把他的音容,全部死死地刻在心里。
一转身,就是永生不见。
襁褓中的杨淑,并不适应叔叔的怀抱,一个劲地哇哇哭闹。
纵使杨昶已连斩了数波追兵,可继续带着她,就永远逃不脱追杀。
于是,杨昶想出了一个主意。
“淑儿,我替你引开追兵,你要好好活着!”
他把杨淑藏在草丛中,自己则抱着杨淑的襁褓,用石头假冒婴儿,还把自己的血洒在了上面。
然后故意引来追兵,当着他们的面,把襁褓丢入悬崖,自己则孤身一人杀出重围。
事后,仇家派人去崖底搜寻,只找到沾血的襁褓,以为杨淑是被山中的虎狼叼走吃了。
杨昶没了累赘,凭借武艺,很轻松地甩开追兵。
相貌绝美之人,走到哪儿都受欢迎。
后来机缘巧合,杨昶遇到游历天下的皇帝车队,被天子看中,拜了大太监元镇为师。
之后,一步步习武、高升、报仇。
不消十年,武艺和权势就超越元镇,成为了皇帝最信任的内十二监尚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即使权势滔天,杨昶也没能找回杨淑,实现对兄长的承诺。
如今,姚倩淑旧事重提,杨昶岂能不惊?
“我侄女若还活着,我怎会找不到她?”
“季师姐云游江湖时,在荆歧村捡到一个女婴,因脖子上戴着一块刻有‘淑’字的玉佩,故取名‘季淑’,带回了白玉宗抚养。如今相貌已经长开,与昶公颇有几分相似。”
杨昶低眉沉思:“季淑——晚辈倒是听过这个名字。”
白玉宗弟子成年后,几乎都要出嫁。
收取高额聘礼,是宗门的重要收入来源。
宗门会给弟子的容貌、学业划分三六九等,以此来收取不同价位的聘礼。
白玉宗立派三百年,早已步入衰朽阶段,信誉大不如前,学业分基本上都是闹着玩的,唯有颜值不好作假。
果真有美人胚子,就会利用几百年下来,建立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满天下地宣传炒作。
季淑,就是这一代被大肆鼓吹的“白玉宗第一美人”。
杨昶手眼通天,或多或少也听过这个消息。
当然,还是那句话,白玉宗的主宗已经衰朽,公信力变得很差很差。
就像萧麦穿越前所处的时代,很多组织举办的选美活动,一开始确实能选出绝色美人,但越往后越一言难尽,最后体重半吨的变性人都能当天下第一美女。
所以朝野内外,基本上没人把季淑这个“白玉宗第一美人”当回事,包括杨昶。
哪怕她的名字里带淑。
毕竟,以“淑”为名的女子太多了,姚倩淑也带淑呢!
他从不曾想到,季淑就是杨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跟自己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人。
杨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可面色依旧如常:“若季淑真就是杨淑,白玉宗何不早来告知?前辈,莫不是在与晚辈说笑?”
“若早早告知,季淑必被接回杨家,届时与白玉宗便再无关系,请昶公多加谅解。”姚倩淑胸有成竹,“季淑身上有一胎记,是不是昶公的侄女,一验便知。”
胎记,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
杨昶此刻,已有九成相信。
再加上对亲人的渴望,信任已达十成十。
“待此间事了,妾身就安排昶公叔侄重逢,如何?”
这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杨昶今日若继续阻拦,他以后就别想再见到杨淑。
杨昶没有继续回答。
他只是迈开腿,往旁边走了几步,随后又折返回来,就这样来回踱步。
在他的威势笼罩下,周围气场变得越来越沉重,好似千斤重担,压在每个围观者的身上,让此刻所有人都与他的踌躇感同身受。
三回踱步后,杨昶停下来,回头看向姚倩淑。
“身已许国,再难许家。晚辈不能因私废公,还是请姚前辈,去寒舍一叙。”
“嗯?”姚倩淑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惊讶,意识到事态,正在超出她的掌控。
杨淑这张牌,都不能打消杨昶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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