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见侯远在看着下游的水库沉思。
周浩然继续介绍道:“这其实是一个综合工程,有水库的续建,有附近村民的饮用水工程,还有景区的观光游玩等等,这里不仅仅当做景区建设的,还兼顾了周围百姓的生产生活。”
侯远听着他的介绍,默不作声,他的目光在远处的工地上眺望着。
周浩然仍然在介绍:“这个工程刚开始的时候,县里的那些领导和局长没有一个人支持他,不过,我们在走访调研的时候却得到了百姓的大力支持,最后赵县长不顾别人的反对,甚至搞起了“一言堂”,直接上马了这个项目。”
“我参与了前期调研,这样既可以降低每年水库汛期泄洪可能对下游村庄造成的损失,还能用旅游带动相关产业,造福一方百姓。对锦城县来说的确是个好项目,可惜,没想到出了人命……”周浩然有些感慨地继续说道。
侯远点点头,他看着脚下的大坝,心想,这需要多少勇气和担当甚至资金才能支撑起一个县长的宏伟抱负?想到这里他也觉得他的前任应该是个很有魄力的人,他有了见一面的奇怪想法。
侯远注意到,周浩然的口气有些凝重而低沉,少了玩世不恭,这和他所认识的周浩然似乎有点区别。
周浩然的目光投向远处,说道:“县长,我不得不跟您说句实话,其实,我对高新区不太感兴趣,我其实更想到这里来开展工作。不过,既然领导已经安排我过去了,那我一定会做好那里的工作的。”
“哦?”侯远收回目光,盯着周浩然,有些诧异,他不知道周浩然为什么会这么说。
夜色中,周浩然的脸没有太多变化,他平静地说道:“其实,这里不但寄托着赵县长的希望,也有我的一点私心在里面,我家就在水库下游的村子里。”
“从小到大,我们不仅没享受到水库的红利,反而会因为水的问题打架,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两个村子里的人夏天因为用水的问题都发生了械斗。所以,赵县长当初执意要上马这个项目的时候,我是第一个站在他后面支持他的,不管是调研走访,还是查找资料,我都会尽心尽力的帮他。”
侯远有些惊讶,他知道周浩然家是锦城农村的,没想到这么巧,居然就是在金星乡。
周浩然继续说道:“您不知道,这个工程启动有多难,当时为了拿到批文和资金,我不知道陪着赵县长去市里,去省里陪人喝了多少酒,给人家说了多少好话。不说别的,就是省里的一个小科长,都可以在项目上为难一下赵县长,让赵县长主动放下身段给人家敬酒,就更别说我这个小秘书了。”
“您是知道我的傲气的,但是那段时间,我不得不放下我的傲气,去迎合别人,去哄着别人,但是我那个时候并不觉得委屈,我觉得我是在牺牲自己的面子为家乡做事。”
“还有就是,不光是上级部门在设绊子,就连我们自己的有些人也在设绊子,不过,最后我和赵县长还是坚持下来了,还是一点点的克服了重重困难,将这个项目启动了,没想到这个项目刚刚上马了不到半年,居然就出了事。”
周浩然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从他的语气中侯远能听到当时他和赵县长的不容易,能听到当时为了项目上马付出的艰辛。
“你说,一个心里装着百姓的官员,为什么还会受贿?”侯远听完周浩然的话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说实话,我跟了他这么久,我一直不相信他会贪污受贿,但是,他到现在还没出来,还没联系过我,连他在哪我都不知道,更无从得知他到底受没受贿了,我始终认为能为老百姓干实事的官就是好官,可惜了。。。。”
侯远感觉周浩然的潜台词,就笑着说:“没关系,还有你、还有我。”
周浩然说:“我不算什么,也没那么高尚,等您将来离开锦城,我仍然会辞职。”
“为什么?”
周浩然笑而不答。
侯远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以后的事,谁能说准。他转移话题问道:“你刚才说自己人也在使绊子是怎么回事?”
“从上到下,到处都有人在使绊子。”周浩然说道。
“简单说说。”
“贵龙集团你知道吧,就是你之前陪同刘书记去市里求情那个,其实他的实际掌控人是刘书记,刘金龙是他的堂弟,颜如玉是他的情人。当初工程刚上马的时候要招标,然后有3家有资质的公司同时竞标,后来刘国华在后面使了一些手段,让贵龙集团下面的工程公司中了标,后来赵县长知道这个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工程队早就进场干活了。”周浩然解释道。
“后来,我在工地的时候,见过几次施工队的人干活偷工减料,我就去汇报了县长,然后后来县长组织召开了一个碰头会,在会上把刘金龙指着鼻子骂了一顿。”
“后来,刘国华知道了这事,他认为我是在故意搞事,私下里,或者当着赵县长的面不止一次的给我穿小鞋,还有一次,在饭桌上,当着市领导的面说我狗仗人势,然后我就借着酒劲回怼了他一句,然后就愤然离开了。”
“打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在公开场合给我穿过小鞋,不过,他在私下里一直说我有反骨,他一直看不上我,也有这方面原因。”
周浩然断断续续地解释了一大通。
“那你有反骨吗?”侯远看着周浩然问道。
周浩然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反骨?有,但是我的反骨不是政治上的反骨,我是喜欢直来直去,看不惯那些拐弯抹角,看不惯那些对上一套对下一套的,因为性格的问题,兴华县长多次批评我,有一次他可是把我骂惨了,好几天我都抬不起头来。”
“啊?说说看?”侯远来了兴致。
周浩然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脑袋,说道:“那是年初的时候,县里要开常务会,然后需要秘书科装订一些材料,然后我之前已经交代过要怎么挑格式,怎么装订了,可是后来,材料出来后我拿了一份看了一下,材料错洞百出,而且规格也没对,我就去秘书科把材料摔到桌子上,当着秘书科科长的面让他重写,重装订了。”
“然后呢?”侯远的好奇心上来了。
“后来,他们改过后又打印出来给我看了一下,我看了一遍,我把材料有一次扔了回去,摔到桌子上又让他们改了一次。当时也是有点着急,因为会马上就开了,还有不到十分钟,还得打印出来给摆放到县领导的座位上,所以语气有点冲,写材料的是个小姑娘,以为我是冲着她,故意找她事,就哭了。”
“哦,你脾气还真不小啊!”侯远好奇地问道。
“有脾气是真的,但是我也不至于跟个小丫头生气,我就是着急,声音有点大了,她就以为我是冲着她,可是当时是确实材料要的比较急,而且怎么改我已经跟她说了两次了,就算再笨的人,也应该能改好了,可是她改了三次才改好,做事还慢腾腾的。”
“哪知道,就因为这点小事,我被告了状,给县长惹了事。”
“跟县长有啥关系,给他惹什么事?”侯远问道。
“那个小姑娘是宣传部陈部长的外甥女,小姑娘能来政府办上班就是为了给她垫步的,回头好下乡去提干。晚上,我在赵县长屋里汇报工作的时候,县长的座机响了,是陈部长打来的,她在电话里一顿把我数落,说我一个政府办副主任,一个县长大秘把人家小姑娘说得嗷嗷哭,说我太嚣张,太目中无人。”周浩然解释道。
“后来呢?”侯远继续问道。
“后来县长放下电话后,两眼瞪着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就一五一十把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他一听,怒不可遏,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摔,指着我鼻子骂道:周浩然,你太过分了!你以为你是谁呀?机关里哪个人不比你有背景,但哪个人像你这样狂妄?别说你没什么背景,就是有背景早晚也会毁在自己手里!
“我待见你,不等于别人待见你,你再怎么牛也不能把人家小姑娘骂哭啊,就算她写得再不好,你就不能好好跟人家说,好好改了不就是。你跟周围人把关系搞这么僵,就是在给我惹麻烦,你懂不懂?你这样为人处世,让我怎么放心把办公室交给你!”
“呵呵,那天他可把我骂惨了,从那以后,我的性子收敛了许多,我主动找到小于,跟他道歉,没过两天,人家就调走了,也就是那次,我多多少少认识到,我性格的确有缺陷。”
说到这里,周浩然低下头,用脚踢飞了一粒石子。
侯远“哈哈”大笑,他叉着腰,看着周浩然说道:“周浩然,你没那么糟糕,你这个性格尽管有些直,但我还是蛮欣赏的,不光我欣赏,有一个人比我更欣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