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顾庆之很快就收到了诬陷他放屁的后手。
别说反应还挺快,快到一看就知道是提前盘算好的。
婆子来收食盒的时候都到未时了,一个时辰后,算起来不过三个小时,送晚饭的人又来了。
“前头给你送饭的人回来说你肠胃不好,伺候你的红燕也说你这两日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肉食,腹鸣不止,我们专门去回了主子,主子这才想起来你前头日子过得太苦了,突然吃得太好,怕是受不了,先吃几天猪油拌糯米饭,等养好了胃再吃好的。”
她一边说,一边不怀好意的笑,又从食盒里往外拿东西。
“酱油跟糖就放你这儿了,也省得我天天提着这许多东西。”
这话一听就是他未来一段时间都得吃猪油拌糯米饭了。
“你年纪小,吃药不如食补,况且苦哈哈的药喝下去,哪里还有胃口吃饭?你看林姑娘就知道了,她就老生病,十顿饭里有五顿都不好好吃。”
这婆子语重心长地劝,就是脸上的表情没收住。
顾庆之倒是没想别的,他看的是婆子端出来的两盘菜。
豆芽还直愣着呢,青菜也没炒软,这难道不值得庆祝?
“多谢。”顾庆之笑眯眯道。
婆子一下子愣住了,她这差事,来之前就被人好好叮嘱过的,要是吵架怎么办,要是他闹起来怎么回,哪知道他居然还说谢?
这是傻子吧?
“你要看着我吃?”顾庆之反问一句。
“不用,我一会儿来收东西,你赶紧吃,天气冷,一会凉了就该腻了。”
婆子一步三回头往外走,刚走出去,才想起来还有一句话没说。
“主子说先别给你用荤腥,等好点再说。”
顾庆之哦了一句,反正他也在这儿住不了多久了。
婆子一脸不理解走了。
回到小厨房,其余几个人都一脸期待看着她,“吵起来没有?”
“没趁乱掐他两下?”
婆子左右看看,“他说多谢。”
“啊?”
这婆子一五一十全说了,一半人皱着眉头,一半人瞪圆了眼睛,“他是傻子吧?”
“这小子倒是能忍。”
“装的吧。”
“我也觉得他是装的。”
“你心疼了不成?”
“我有什么可心疼的?就是他给咱们找的麻烦,一人出了二两银子呢,输出去我都没这么心疼!”
“还有周瑞家的呢,虽然她是平白赚了几两银子,但连夜出去买螃蟹难道不是事儿?再说了,人家是二房的陪房,人家可不缺银子。”
“得罪了周瑞家的就别想好。”
“我听说二太太不太喜欢林姑娘?”
“谁让她老给宝二爷脸色呢?搁你你也不喜欢。”
小屋里,顾庆之把饭拌好了,别说贾家的食盒还是挺保暖的,猪油拌饭这种东西,都农历十月底了,送来竟然还是将将能入口的温度。
吃着这饭,他都想找人打个赌了,他猜他从今往后,一直到进宫,都得是猪油拌饭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是粥,中午和下午都是糯米猪油饭,配菜一个凉拌豆芽,一个素炒小青菜。
猪油炒饭,还拌着糖,增肥利器,只要他长胖了,真就不好说这些人没用心照顾他。
这不回报个雷,真的过不去了。
过了没两日,荣国府里的传言越发的过分了,尤其是那些人毫不掩饰的就在院子里说,顾庆之也听了不少。
什么老太太屋里传出来的消息,说他成不了事,还说老太太见多识广,他这样的骗子见多了,不过是看在林姑爷的面子上,给他三分体面。
还有当日接他进府的小厮的第一首消息,说他眼睛长在头顶,都不带理人的。他们家里正经袭爵的人都没他会拿大。
还有鸳鸯分给他的红燕,说他拿大,不爱理人,觉得红燕低贱,不配伺候他,根本不叫红燕近身。
接下来还有宝二爷,他说圣贤书上说他这种都是骗人的。
他屋里还时不时来几个人,笑嘻嘻说要跟他打赌,来赌未来几天下不下雨,还说要是他输了,不如把进宫的机会让出来。
顾庆之觉得荣国府被抄家是活该。
明明已经日落西山了,上头主子不想着如何崛起如何转型,就想着要维持往日的体面,为了不叫别人看出来自己外强中干,还要一味的奢靡浪费,越发的虚张声势。
下头人就更不用说了,没读过书也没什么见识,就看着自己主子是开国的四王八公,一门两国公,是先皇还有太上皇的肱股之臣,大小姐还在宫里当女官,各种仗势欺人,惹下什么祸事都不怕,横竖打的是荣国府的旗号,有主子庇佑。
荣国府真要这么体面,就不会到现在都没宴会了。只有宁国府请荣国府,荣国府请宁国府,全都是自己跟自己玩,搁这儿过家家呢。
赏菊,赏早梅,吃螃蟹,吃鸭子,吃羊肉,随便找个借口,哪怕得了一壶好酒,都能来一场宴会。
他还在江南的时候,林府那是隔三差五就有请柬送来,有两江总督、有知府,也有告老还乡的前内阁学士户部天官,就连江南织造府,也有请柬送来。
全都是实权派。
荣国府呢?京城里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总不能比扬州城还少吧?愣是没一个跟荣国府有交情的?
交情这东西,没来往哪里来的交情?
他们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不错。
这样的地方,只要是个清醒的人,就会越来越痛苦。
顾庆之不免想起林黛玉来,她过得不好,她过得真的不好。
顾庆之打开了自己的金手指,原本他是觉得没必要,他跟荣国府本来就非亲非故的,荣国府是个什么风格,他也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只要最后按照林大人的吩咐送他进宫,那也就这样了。
而且今冬干旱,下雨反而是奖励他们,刮风的话,林黛玉也得受累,打雷他也怕伤及无辜。
但是谁让他们劳动力过剩,每天闲着就会找麻烦呢?
所以顾庆之打算劈一劈荣禧堂,荣禧堂正堂后头供着祖宗牌位和画像,前头明间也是有贵客来了才用,正堂平常就是个摆设。
雷电天气,简单来说就是两块带不同电荷的云碰撞,冬天天气干燥,空气中也没多少水分,想要击穿空气劈到荣禧堂,那云层就得低一点,云还得厚。
顾庆之调整好了参数,金手指的提示是四小时准备完成,算了算时间,那会儿天还没黑呢,顾庆之又给延后了三个小时。
晚上天黑,两道闪电空前绝后,送荣国府C位出道。
这样所有人都有事儿做,大家都能松快点。
顾庆之想林黛玉的时候,林黛玉正好也说起他来,“紫鹃,去请顾庆之来,我有话问问他。”
紫鹃一脸的为难,没动脚,“姑娘,你又何苦要见他呢?咱们府里都传遍了,他贪嘴只吃肉吃坏肚子,仗着自己要进宫,随意使唤人,真把自己当爷了?在荣国府他算哪门子的爷?这分明就是小人得志。”
林黛玉瞧了她一眼,“我如今是使唤不动你了。雪雁,你去。”
雪雁迈了一步,就是犹犹豫豫走得挺慢,林姑娘虽然是主子,但屋里做主的多半是紫鹃,又是老太太的人……她只等着两人再说点什么。
“还是我去吧。”紫鹃叹气道:“雪雁好好伺候姑娘。”
紫鹃出来,心想宝二爷这两日虽然没上学,不过今日是老爷休沐在家,宝二爷没在后院待着,而是跟秦相公在外书房看书习字。她快步走出了这一进的院子,拉着门上的婆子,含含糊糊道:“赶紧去请宝二爷,就说那人又来了。”
等婆子匆忙往前头二门去了,紫鹃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往后头去。
她也不出老太太的院子,只在后头的门房里跟婆子们胡扯了一通,这才道:“烦劳妈妈去把那顾小哥儿请来,我们姑娘有话要吩咐他。”
顾庆之在屋里待着也有些无聊,他唯一能做的就剩下锻炼身体了,总不能叠纸飞机自己逗自己吧?
再说宣纸太软,也叠不起来。
等到婆子敲门,说林姑娘要见他,他二话不说就跟着去了。
到了后门,瞧见了等着他的紫鹃,顾庆之上前,话还没说出来,紫鹃就先开口了,“姑娘叫你去解闷,你也该——”
紫鹃顿住了,她原本想说“你也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林老爷对你恩重如山,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只是这人既是个小人,这么说反而是提醒他了。
思索片刻,紫鹃换了个说辞,道:“你规矩些,说些讨喜的吉祥话,我们姑娘高兴了,是必定有赏赐的。”
这话的语气跟暗示不太友好,顾庆之听出来了,只是他不在乎这个,点点头说了声好,算是敷衍过去了。
很快到了林黛玉屋里,顾庆之上前行了礼,道:“姑娘近日可安好?”
虽然问的是安好,只是顾庆之能看出来,她不太好,脸上有几分愁容,面色虽然白,但却没什么血色,顾庆之一撇之后就视线下移,表示尊重,只是这么一低头,又瞧见了她的手背。
苍白,血管十分明显,十指虽然纤纤,但是指甲盖是莹光的珍珠白,而不是健康的粉红色。
“林姑娘,这几日都是晴天,不如去抄手游廊上走一走,活动开了,气血运行,不管是吃补品还是吃补药,才能化开药性。”
顾庆之话音刚落,便是一阵风吹来,吹散了天上薄薄一片云彩,屋里的阳光更胜。
听了这话,林黛玉偏头看看外头太阳,只见阳光从镂空的窗框洒进来,照在地上,映出一个个小光斑,有些刺眼。
阳光正好,就是看着地上的光斑,都觉得温暖。
她站起身来,道:“屋里是有点闷,咱们去外头走走。”
紫鹃着急得跟什么似的,但她又不能当着外人直接反驳姑娘,显得她没规矩。
“姑娘稍等,我去拿个披风给姑娘披上,外头风大,咳嗽才好,别又着了风,叫老太太跟宝二爷担心。”
“外头没风。”顾庆之道,“要等申时才会有云。”
“你又如何知道?你哪里管得了老天爷?”
紫鹃原以为她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姑娘就不会出去了,那姓顾的小子也该来一句:既然如此,那我便告退了。
哪知道顾庆之就只皱了皱眉头,又跟林黛玉道:“咱们靠着西边的抄手游廊走,既有太阳晒着,也有院墙挡着风。”
紫鹃没了办法,只能先拿了厚披风给林黛玉裹上,又在心里暗暗祈祷,宝二爷可快点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