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两个来月不见,温平再无半点大管家的样子,头发凌乱,双颊凹陷,活脱脱像换了个人。
林好能认出来,实在是因为温平与温如生这两个人对她来说太过深刻。
“温管事这是做什么?”林好语气淡淡,“我记得咱们之间早就算清了吧。”
温平在林好脚边砰砰磕头:“二姑娘,求您发发善心吧。云儿被赌坊的人打断了腿,现在快不行了。”
“不行了?”林好微微扬眉,内心没有一丝波动。
她知道,不用她动手,这父子二人也不会有好下场,却没想到这么快。
林好的无动于衷令温平情绪越发激烈:“二姑娘,您只要给我十两银子,让我给云儿请个大夫就好。云儿发着高烧,不能再拖了——”
林好拉开两步距离,淡淡道:“温管事,我再说一遍,我们之间两清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温平丝毫没听进这话,一味求着:“二姑娘,十两银子对您来说不过是一顿饭钱,却能救我儿的命啊,求求您了……”
远处,已经有人往这边看来。
林好皱眉:“温管事,这大街上有不少行人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顿饭钱,你为何不去求他们,偏偏来求我呢?”
温平停下动作,望着面色平静的少女,从她眼中看到了淡淡嘲讽。
温平愣住了。
在他想来,只要放下脸面求一求,区区十两银子二姑娘定会答应的,毕竟之前成百上千的银子都给得那么痛快。
可现在,林好的眼神让他意识到,他求不到这十两银子。
“二姑娘,小人当时毕竟帮了您的忙。”
“你收银子了。”林好笑笑,“温管事好歹当了侍郎府那么多年的管家,难道分不清交易与交情的区别?”
温平一时无言。
林好不再看他,抬脚往前走。
“二姑娘!”温平喊了一声。
林好停下,低头看着他。
温平从地上爬起来,没了刚刚乞求的姿态,半眯的眼睛里透出凶光:“二姑娘,您就不怕我把当初被您收买的事说出去?”
林好挑眉:“温管事这是威胁我?”
温平比划了一下:“一百两,只要二姑娘再给我一百两银子,我就把那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
“说出去吧。”
“什么?”温平以为听错了。
林好平静笑着:“你大可以去说。只是像温管事这样看起来与乞丐无异的人能对谁去说呢?说出的话又有谁会信呢?你无凭无据败坏将军府姑娘的名誉,就不怕被官差抓起来?”
温平狰狞的神情僵在脸上。
他想不明白,一个小姑娘为何能这么冷静无畏。
“可惜啊。”林好轻叹口气,“温管事刚刚若说愿意为我做事,凭此来换取儿子的诊金,我虽不会用你,未尝不会因为心软拿出这十两银。”
有些人,永远让恶念第一时间冒头,温平毫无疑问是这种人。
这样的人不配得到怜悯。
温平眼一亮,满脸急切:“二姑娘,小人乐意为您做事,小人可以给您当牛做马!”
“不需要。”林好摇摇头,大步走了过去。
她愿意的话,确实能得一个好使唤的人,一个为了完成她的吩咐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但她从不需要这种人。
她也不想成为这种人。
前方,几名刚参加完琼林宴的新科进士驻足,议论着林好。
“那位姑娘好硬的心肠,乞儿跪地求了那么久,竟分毫不舍。”
“是呢,多了没有,施舍个馒头总应该的。”
随着林好走近,有人轻咦一声:“这不是那日的小娘子吗?”
“哪日?”
“就是那日咱们去喝茶,险些被花盆砸到的小娘子。”
“真的是她。”
“当时觉得这姑娘好心善……”
见少女走近了,几人纷纷住口,望着灯光下那张美丽面庞,有人紧张,有人期待,也有人失望。
等林好目不斜视走过去,有人叹道:“没有想到,那小娘子对女童与乞儿是两个态度。”
“该不会是那日见咱们在,那小娘子才对女童和颜悦色吧?”
温峰看向一脸恍然的同科,忍无可忍道:“那男子未必是乞儿,说不定是有什么缘故,咱们就不要妄加揣测了。”
“时候不早,散了吧。”一名头戴金花的少年开口。
少年眉目清俊,衣冠楚楚,正是一举成名天下知的状元郎杨喆。
众人显然以他为首,听了这话各自散去。
温峰脚步匆匆,追上温平。
“温管事?”
温平看向温峰,神情从茫然到惊讶:“你是……峰公子?”
“温管事怎么会变成这样?”温峰吃惊问。
若不是堂妹,他根本认不出来这是温府的大管事。
温平眼泪立刻流了下来:“离开温府后我们父子无依无靠,人人可欺。前些日子云儿被恶人打断了腿,如今伤口化脓发着高热,快要不行了……”
“这么严重?”
温平哭得更惨:“刚刚小人找上二姑娘,就是希望二姑娘大发善心赏几两银子,好给云儿请医问药,没想到——”
温峰没有顺着温平的话头评议林好,只道:“温管事带我去看看温云吧。”
温平面露喜色,扑通跪下磕头:“多谢峰公子,多谢峰公子。”
温峰侧身避开:“温管事不必如此,去看温云要紧。”
温平抹抹眼泪,领着温峰七绕八绕,走进一条窄巷。
巷中污水横流,臭味扑鼻,只有月光勉强照亮灰扑扑的墙壁与墙脚青苔。
“就是这里。”温平推开一扇破门,请温峰进去。
“云儿,爹回来了。”
屋里黑漆漆,没有动静。
温平快走几步进了屋,把油灯点亮。
灯火如豆,屋内显得昏暗阴沉,一股说不清的臭味往人鼻子里钻。
温峰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温云。
与几乎没了人样的温云比,温管事竟还算体面了。
“云儿,你怎么样?”
温平又喊了两声不见回应,快步走了过去。
“云儿,云儿你醒醒。”温平推了温云胳膊几下,颤抖着手去探他鼻息。
手伸到温云鼻端,猛然缩了回去,屋内很快响起温平撕心裂肺的哭声:“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