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见状连忙拦住道士们,作揖道:“哎呦,各位仙师息怒啊,小店小本生意,禁不起折腾,千万别.”
看来双方是有点内情在里面的。
“让开!”一个年纪稍微偏大的道士冷哼道。
掌柜也连连摆手道:“各位仙师,使不得,使不得,真的误会了,今日是人家约好的喜庆日子”
“谁管你喜不喜,不给剩下的钱,今晚上你家必须关门!”另一个道士恶狠狠地说道。
这些道士穿着统一的服饰,有点像电影里《僵尸先生》的茅山道士,不过要更加华丽一些。
姜星火抬眼瞥了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这些人是哪来的。
“怎么回事?”一道声音从外面响起。
“是捕头来了!”伙计说道。
下一瞬,他便看见一个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上去三十五六岁的模样,皮肤黝黑,挎着腰刀,穿着一身官差的衣裳。
姜星火打量着对方,他没来过这个镇子,所以完全不认识,但旁边的几名道士都是脸色微变。
领头的道士恭敬道:“见过捕头。”
“嗯。”
捕头淡淡道:“你们这是在聚众闹事?”
显然,从伙计欢喜的语气,和捕头上来的定性,不难看出捕头是偏向酒楼掌柜的。
一个小道士急切道:“捕头,伱听我说,这掌柜订了我们的玻璃八卦镜又变卦,货都做好了,我们气不过,方才来讨个说法。”
捕头闻言沉默片刻后问老板道:“他们说的属实吗?”
掌柜道:“回捕头的话,属实,但我是听人家说,对面酒楼安装了玻璃八卦镜,把我们家的财运都吸走了,所以才订购了一个,可后来听说了国师的棱镜散射实验,自己也买了个看,这光也没什么稀奇的而且对面酒楼也觉得被骗了,根本没有用,反而把客人都晃得眼睛花,直接起了逐客的效果,我家的客人反而多了,门口也亮堂了,故而人家也把玻璃八卦镜给拿下来的,所以我家也不想订了,他们根本没做好,只是不想给我退钱,还要把我把剩下的钱交了,今日打听了晚上有喜宴,竟是要过来给人做法事,委实恼人。”
虽然掌柜的语言组织能力实在堪忧,把完整的一件事情说的七零八落,但姜星火也大约从中听明白了是个怎么一回事。
不过姜星火一时也是有些感叹,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做的每一项决策和举动,都会影响到很多普通人的生活和命运,但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还是让他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捕头微怔,略作思索后问道:“那你们这镜子到底做没做出来?若是做出来了,直接拿过来,我给你们做个公道人,若是没做出来,掌柜便抵了订金,你们也不要再来叨扰。”
“这个.”小道士语塞了,“自是还在工坊里。”
捕头皱眉:“那就是还没做出来?没做出来难道不能退吗?”
为首的道士不悦道:“世上哪有这般道理?若是这么弄,生意还做不做了?莫要欺我,我晓得你这捕头是受了掌柜孝敬的,可我们也不是吃素的,龙虎山大真人可晓得?国师大人可晓得?这玻璃工坊,那可是大人们的产业。”
捕头听罢,一时倒也有些踌躇,这些小道士他当然管得了,可玻璃工坊雇了数千人,又是直接归总裁变法事务衙门管的,背景深厚,在小镇上影响力也很大,他不能不顾忌.若是对方没挑明,看来往日的份上,他还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帮帮掌柜的,但既然对方已经亮明了身份,那他也不好把这份糊涂接着揣下去了。
见捕头神色动摇,另一个小道士态度软着说道:“斗胆恳求捕头为我们讨公道。”
捕头看了看掌柜,叹了口气道:“唉,这件事怪不得你们,毕竟是掌柜无故退货在先。”
“这样吧,掌柜的,你且把这八卦玻璃镜买下来就是,如此也算是结个善缘,再让这几位送你些法器,岂不是两全其美?”
看着川剧变脸的捕头,姜星火觉得更下饭了,真是人间真实。
民间这种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管,是管不过来的,管一件事当然能舒舒心气,但天下这么多府县,这么多镇村,他都能管得过来吗?
这也是他一边吃饭一边思索的问题,这个世界究竟是因为他的改变,变好了,还是变得更坏了?如果变好,那又变好了多少?
政策落实到基层总是会走样的,如果为了改变某件事而制定某个新的政策,人不变,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他把五城兵马司和捕快,都给改成巡警,又真的能杜绝这些事情吗?换张皮而已。
而且很多基层鸡毛蒜皮的事情,大多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非要分个是非对错,那就真应了那句话,清官难断家务事。
“谢捕头。”小道士感激涕零。
捕头又看向一旁的掌柜。
掌柜一咬牙,取出一叠宝钞双手递了过去:“这是剩下的钱。”
“多谢。”领头的道士拱手,收到了钱,倒也晓得分寸,不再得寸进尺,从兜里摸了几个法器小玩意,扔在了柜台上。
姜星火看了一眼身旁的食客,发现他们神色淡漠,似乎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也都不太想凑热闹伸着脖子瞧,跟围观冻死乞丐的百姓大不一样。
细细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和举止动作,便能看出来,南京城里那拨爱看热闹的百姓,多是从事城市服务业的,而这些人,则客商和做工的多一些,相对于城里的百姓,他们显然更有个人时间观念以及出门在外不给自己惹麻烦的觉悟。
“掌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