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爷回来了。”
赶在太祖忌日的前一天,夏原吉终于风尘仆仆地从江南赶了回来。
这种宣示新皇合法继承性的重要典礼,如无极特殊情况,任何参与官员都是不可以请假的,人员整齐程度,远超历次大朝会。
进宫跟永乐帝述职以后,夏原吉来到总裁变法事务衙门拜会姜星火。
“姜师也不问问江南的情况?”夏原吉坐下笑着喝了口茶。
“有什么好问的,看你这肤色就都知道了。”
姜星火撸起袖子,伸出了胳膊,跟夏原吉一对比,却是还浅了两个色号,显然夏原吉比他被暴晒的时候更热。
夏原吉忍俊不禁地想到,今天进宫,宫里的宦官都没认出来他,看来是真黑了。
“不过还是说说吧,江南现在怎么样了?”
“嗯……”
夏原吉沉吟片刻,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治水还是有成效的,多了不敢保证,但最起码最近十几年,绝对不会出现一到夏天就涝的情况,环太湖的河流基本都完成了疏浚,纡田也都清退了,这里面没讲人情,延续了姜师在的时候的作风,不管谁家什么背景都一律清退,整个江南的宦场风气也算是焕然一新。”
“黄子威做的还算尽心尽力?”姜星火又问起了在江南时的下属。
夏原吉点了点头给予认可:“很拼命,是个人才,以前只是改变不了环境才那般懈怠的。”
姜星火没说什么,只是心里想着,看来也不是所有摆烂的人都无可救药,毕竟大部分是没有能力改变环境的,而没有能力改变环境却不代表他没能力把事情做好。
然后姜星火又问道:“叶知行(两个月前已改字)呢?补了官身没有?”
“报给陛下了,要么去工部营缮所任所正(正七品)再寻机转都水清吏司,要么去江南除松江府以外的地方当县令,至于最后去哪,还得看陛下和吏部的安排。”
姜星火点点头,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现在手工工场区的生产和二期建设的进度如何了?”
在姜星火看来,对于变法来说其他都是次要方面,唯有新的制造力的蓬勃发展,才是真正的主要方面。
“目前正在全力生产,不仅仅是大场区在做的棉纺织,二期的各个小场区,也在尝试从不同的地方招人,生产特色纺织品.譬如如杭州府海宁县的紫薇绸、湖州府的湖绸、嘉兴府的濮绸、温州府的瓯绸、瑞安县的土绵绸、宁波府的生絹、金华府东阳县的净绸,这些小场也都挨个建立起来了。”夏原吉答道。
“谁的主意?”姜星火微微有些诧异。
“唐音,她很有主意,要不是因为她的来历,又是个女子,合该用她的。”
“也得多考察考察。”
姜星火不置可否,复又问道:“上海县那里聚集了这么多的女工,大多数都是被白莲教裹挟的流民,也算是背井离乡,那工场内秩序是否稳定?有没有青皮无赖前来闹事?女工们的轮休和探亲又是怎么安排的?”
“给的工钱多,伙食好,秩序还是很稳定的.周围有驻军,没什么人敢来闹事,士卒也被严令禁止欺辱女工,算是相安无事。”
“轮休的话。”
夏原吉稍微犯了难,但还是选择实话实说:“目前生产任务压得很紧迫,每月有四天休息,除此以外探亲假还没有开始实行.毕竟也有顾虑,一是怕人赚了钱走了就不回来了,二是路上虽然安全,但谁也保不齐有什么意外。”
“知道有难处。”
姜星火叹了口气道:“先把眼下的事情应付过去吧,明天的【太祖忌日】就是最后一道关,迈过这个关隘,便真是海阔天空大有可为了。”
说到这里,夏原吉也不得不问一些他最关心的问题,毕竟他是户部尚书。
“之后呢?堆了很多棉织品和丝织品了,若是真卖不出去,场地、人工、设备.这可都是户部太仓库垫的钱。”
大黄浦的手工工场,户部的投入确实很大,而眼下大明到处都是烧钱的活计,下西洋固然没用户部出钱,可营建北京城、修《永乐大典》、征安南的军费,哪个不是耗资巨亿?
而且大明现在的财政问题极大,去年洪武三十五年的全国财政收入折合粮食是3400万石,里面有88%(约3000万石)是农业税,7%是盐课茶课,5%是商业税,按1石米=0.2两白银的比例,这个收入换算成白银则是680万两白银。
最可怕的是,占比高达88%的农业税里,卫所军田、皇庄等官田性质的土地贡献了将近8成,也就是2300万石左右,而这个收入随着靖难之役的结束,一定是逐年下滑的,因为很多卫所的正卒都被打没了,让卫所的青壮年劳动力人口受到了极大地影响。
对比版图还要小一点的北宋,北宋中期的商业税收入为800万两,占据总税收的70%,总收入大约1100万两,而北宋的商业税率为5%,明朝为3%,如此巨大的商税差距,根本就不是税率差异可以解释的。
明初的财政收入,处于极端依赖农业,且极端依赖官田性质的农业产出收入的状态,这是一种极为脆弱且单一的财政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