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国师大人,他就是假冒的安南王孙!”
被裴文丽指控疑似伪装成安南王孙的陈天平,在被甲士押上来的时候,第一句话就给众人整不会了。
“国师大人,他们根本不是裴伯耆父子!”陈天平仰着下巴对着姜星火说道。
“裴伯耆父子早就被胡氏所杀,他们是胡氏派来冒名顶替的间谍!”
什么叫冒名顶替?什么叫裴伯耆父子都死了?那眼前的人又是谁?
听到他的话之后,原本第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问题的众人,随后顿时哗然起来。
两极反转不过如此。
裴文丽说陈天平是假王孙,是占城国的间谍,而陈天平直接说裴伯耆、裴文丽父子都是假的,是安南国胡氏的间谍。
而且陈天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非常镇定。
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的表情,更加没有任何畏惧、害怕、愤怒、不甘之类的情绪。
这种淡然的气质,让人不得不怀疑他莫不是真的安南王孙?
“胡说!他才是假的!”
当裴文丽再次当场指责他为假王孙的时候,陈天平却忽然一动,顿时被甲士按住。
“你要做什么?”两侧甲士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陈天平扭了扭头,说道:“我怀里有一封信,可以证明。”
见国师点了头,身旁一位甲士伸手,从陈天平的怀里把一封信拿了出来。
陈天平冷静地说道:“这封信乃是裴将军在遇难前亲笔写给我的,你们看过便知道了!若是还不信,也不妨等这个假的裴伯耆醒了,让他写一遍对一对笔迹。”
侍从甲士将这封信递到姜星火身前,姜星火并没有接过,也没有急着让甲士拆开信封,他望着陈天平,问道:“我们没人见过你所谓‘真的裴伯耆’的字迹,如何证伪?”
话虽这么说,但姜星火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裴文丽的神情。
刚才裴文丽给了他一封裴伯耆写给永乐帝的奏疏,当然了,这封奏疏是无法用来证伪的,因为裴文丽完全可以说是其父交由他代笔的,看起来字迹也确实是在书法上下过功夫的人所写的。
从两人的情形来看,明显是其父裴伯耆是个将军,而裴文丽是学文的,所以给大明帝国皇帝的奏疏,交由儿子代笔写的工整漂亮点,完全说得通。
裴文丽的神情也没有明显的变化。
这确实很难办,因为无论怎么验证,只要有一方不能准确证实,那另外一方的笔迹就证明不了绝对是错的。
但陈天平却依旧显得非常镇定,微笑回答:“如果这封书信不是裴将军所写,那么我为什么还会留下这封信?我自己又何必费尽心思,伪造裴将军所写的信呢?既然我敢拿出来,那自然是有足够把握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如何证明?”
“大明太祖高皇帝晚年时,曾往我安南国内索求火者(小宦官)、僧人、按摩女(字面意思),数年后将僧人和按摩女都放还回了安南,但留下了一些火者作为内官,我听说没回来的人里面便有阮算、吴信、阮宗道、徐箇(ge四声,读音通‘个’)这四人,他们以前是帮助安南王批阅奏折的,若是他们还活着,定然能在宫中找到,也一定见过裴将军的字迹。”
陈天平这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
但是,他的表情和神态太淡定了。
这种淡定,让人不由得感觉有些诡异。
“伱们可以不信我,只是……”
陈天平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无比:“若是信了这假冒的裴伯耆父子的一派胡言,恐怕就是亲者痛仇者快的结局了。”
陈天平紧紧地盯着裴文丽,语调越来越高亢,同时带起了些许威胁的意味,显露出他的强势姿态。
而且,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表现出半分惊恐和慌乱的神情。
明明都是在大明地盘的访客,说白了便是跟阶下囚也差不多,然而他就像是掌握着主动权的猎人,在姿态上似乎完全掌控着别人的命运。
不管怎样,陈天平表现出了一个王族该有的气度和仪态。
姜星火静静地看着他,眼眸中闪现出一丝玩味。
“先去禀报给陛下,然后在宫里找到这四个宦官。”
“喏!”王斌领命而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却是在家停职抱孩子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被临时叫了过来,负责处理这件重大的番邦事务。
紧接着,目前礼部的最高长官左侍郎王景,也放了下手中关于【太祖忌日】的筹备事项,带着直接管理会同馆的鸿胪寺少卿郇旃来到了现场。
显然,这桩恶性伤人事件已经闹大了。
占城国的使团,捅伤了来投奔大明的安南将军,无疑是将这件事的性质,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但是来到现场的双方,明显对事件的处理权,有了不同的认知。
王景,之前已经出场过,便是那位所写文章高深雄健,深得古人文风精髓,被赞誉为“上继屈宋,下并班马”的大文豪,今年已经是六十六岁高龄了。
很遗憾,如果非要用非此即彼的方式来划分的话,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保守派,而且是领头一批里的那种,毕竟是古文学派的第一人,坚持的就是“古胜于今”,是不可能赞同革新变法的。
而且老头资历太深,跟卓敬相仿,虽然不是尚书衔,但也是大明顶级的资历大员,根本不惧怕姜星火。
至于他带过来的鸿胪寺少卿郇旃,是跟杨荣、金幼孜同为建文二年那一届的进士,如今才三十四岁,却已经是从五品,远远甩开了所有同期进士一大截。
当然不是因为郇旃非常优秀,而是因为他早早拜了个好码头,之前他是礼科右给事中嗯,看到礼科,其实答案就不言而喻了,正是这位礼部左侍郎王景的门徒,所以也被王景提拔到了实际归礼部管辖,但责任主官要挂鸿胪寺少卿衔的这里,负责接待番邦使者和朝贡相关事宜,有权有钱,是礼部难得的油水衙门,一直被王景把持,李至刚根本插不进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