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可以制约敌国,自身又不用陷入恶性循环的办法主要有两种,我们先讲第一种,也就是对实力不足以威胁本国,本国却对之在军事上并无把握,也就是说,本国的军事权力很难影响到的敌国。”
“这个第一种办法,叫做地缘均势。”
姜星火在地面上又开始写写画画了起来。
不过这次好歹写的是汉字和符号,没有数字。
朱高煦瞥了一眼后,松了口气。
上次讲“巴罗-李嘉图等价”时那串复杂到让他晚上睡觉,都会做梦想起的古怪数字和符号,他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考虑到学生的接受水平,姜星火要讲的东西,倒也不算复杂,
事实上,仅仅是国际关系学中最基础的均势理论,这玩意如果追根溯源,跟战国时纵横家的那套东西没有本质区别,只是更加系统化、理论化,易于普通人学习掌握。
在地缘政治和外交理论中,更是最常见的一种策略。
“之前我们说,国家之所以会感到不安全,究其原因,就是跟倭寇的囚徒博弈一样,为了获得安全,国家就会被迫攫取越来越多的权力,扩充武备,以避免他国的权力冲击,来获取安全。”
“而地缘均势,就是将这种不安全感转嫁到其他国家身上去。”
“或者说,把博弈的对象从自己与敌人的身上,转嫁到敌人与其他人身上。”
“也就是说,国家通过自身或结盟的力量来制衡对手,实现力量均衡,从而达到维护国家安全的目的,也就是地缘均势外交。”
——————
“外交。”
朱棣咀嚼着这两个字。
而在朱棣的心里,更重要的,更受启发的,则是“均势”。
这不仅让朱棣联想到了最近困扰在他心头的难题,嗯,不是帖木儿汗国,而是立储。
“朕记得《东观汉记·郑众传》里提到过吧?”朱棣微微蹙眉,只是说道:“这倒不是什么好词。”
听闻此言,朱高炽却是有些如坐针毡。
原因无他,父皇所说的这本书里,原文是“太子储君无外交义,汉有旧防,诸王不宜通客”,这里面的“外交”指的是储君或藩王,与外臣的交往。
而且更进一步地想,这个词还有更不好的一层意思,那就是里通外国,与外国的私自交往。
《韩非子·有度》便有“忘主外交,以进其与”,《史记·苏秦列传》亦有“夫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求外交,偷取一时之功而不顾其后”。
念及至此,不晓得父皇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朱高炽便又要挣扎着起身。
而在密室内的,哪个不晓得这般说法,自是都屏住了呼吸。
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这时候要借机敲打大皇子。
就在朱高炽想要起身之时,在他身旁的道衍却按住了他。
道衍嗓音干涩地开口道:“《国语·晋语八》有云:彼若不敢而远逃,乃厚其外交而勉之,以报其德,不亦可乎?所谓外交,延伸到国家层面的意思,国与国的对外交往。”
“竟是如此典故吗?”
朱棣一时失笑:“大师博古通今,是朕孤陋寡闻了。”
朱棣此言一出,密室内的氛围顿时放松了不少。
事实上,作为如今最为敏感的话题,立储之争即将要卷起的惊涛骇浪,已然是人人都能看得到的未来了。
朱高炽是燕王世子不假,朱高炽有出色的处理政务能力也不假,如果换做旁的皇帝,朱高炽这个太子早就稳了,即便身体不好,不是还有好圣孙呢吗?
但作为他争储的对手,二皇子朱高煦却偏偏是个能与之较量的人。
朱高煦勇冠三军,在燕军中威望卓著,深得军心,而朱棣之所以能登上皇位,靠得就是骁勇善战的燕军,故此,军中勋贵武臣对朱棣的影响力极大,远远超过继承自建文旧臣的文官系统。
这些勋贵武臣,抛家舍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朱棣造反做大事,属于高风险高回报,如今又分别替朱棣把控着军队,对朱棣来说,不管从情感还是现实角度,这都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
与他大哥相比,朱高煦还有一个优点,身体健康的令人发指.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朱棣刚刚坐稳皇位,正是在巩固皇权的时候,所以朱棣才不急着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