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小维把原来长长的头发理了,剃了一个清爽精神的平头。
庄小维理完发,回到学校。
庄小维忽然感觉有些闹肚子,于是赶紧往厕所跑。
在大操场的西边,朱堂中学新修了一座厕所。
这座新厕所,修得富丽堂皇:大理石的地面,全瓷砖的墙体,红外感应的自冲系统。
每当有人来学校视察指导,新厕所总成为朱堂中学的一个亮点。
据老教师说,朱堂中学以前的厕所,泥墙瓦顶,逢雨必漏,遍地污秽,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干净地方,而且只要在里面蹲得稍久一点,就浑身屎臭味,半天不散。
庄小维走进新厕所,蹲在靠里的坑位上,脚下的白色瓷砖光亮洁净。
这里的环境干净得让人不忍破坏,哪怕是在正确位置大解,也让人觉得是一种亵渎。
庄小维看到,不知哪个调皮学生用红色粉笔在瓷砖壁上画了一副潦草的女体图。
女体图下边,另外有人用黑色油墨笔写了一个一元二次方程的求根公式,那细细的根号精致得像根豆芽菜。
庄小维知道,这些厕所涂鸦,其存在只是几个小时甚至几分钟。
因为只要扫厕所的老头来了,一切都会被擦得干干净净。
庄小维至今还不知道扫厕所的老头叫什么名字。
那老头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脚上穿一双琥珀色的塑料防水长靴,总是迈着微瘸的步子,拉着一辆车胎半瘪的破烂板车。
庄小维蹲在坑位上,挪了挪身子,防止腿蹲麻。
然后,庄小维播放起存在手机上的一首英文老歌:“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before they call him a man(一个人要走过多少路才能叫男人)……”
歌曲优美的旋律在厕所里荡漾,与从坑道里升腾起来的尚带着温暖气息的粪味儿混合在一块,竟让人有微醺的感觉。
庄小维听着这熟稔的歌曲,心里忽然想出了一句话:“建造任何一个世界,既要有艺术的精神,又要有数学的精确。”
庄小维觉得这是一句妙语,决定晚些时候把它写在那本新买的《什么是数学》的扉页上。
噢,现在的庄小维,可不是数学厌恶者,而是数学爱好者了!
说实话,数学对现象世界的揭示,确实能让人产生一种窥见永恒的感觉,真有“朝闻道,夕死可以”之感哩。
庄小维上完厕所,回到双边间教师宿舍。
庄小维坐在一把做工粗糙的四脚木椅上。
他无聊地脚踩地板,身子后仰,让木椅摇动起来,发出闷闷的咯吱响。
木椅的椅面蹭得油亮,椅腿却很脏,椅腿间还挂着几缕蒙尘的蛛丝,稍稍一动,便颤颤巍巍地晃。
庄小维想起了在复祝、上海、北京、香港、纽约的诸女,也想起了在帝国世界的诸女。
庄小维暂时不知道,他现在所处的世界与另两个世界是否可以连通。
这时,身材臃肿、行动迟缓、摸着墙壁走的胖廖,从庄小维房间门口走过。
胖廖见庄小维摇着木椅,问道:“庄老师,你在干嘛,骑马吗?”
胖廖肥头阔耳,肚子大得赛过弥勒佛,由于过于肥胖,平时走路,步步艰难。
胖廖以前是语文老师,现在由于身体原因,无法站讲台了,于是学校给他安排了一个相对清闲的工作,让他到学校图书馆担任管理员。
庄小维停止了摇木椅的动作,问:“廖老师,又到老王的抄写室下棋?”
胖廖点了点头。
庄小维立刻说同去。
庄小维和胖廖来到老王的抄写室外,远远就听见老王在破口大骂。
两人推门而进,问明原委。
原来,中午老王去出黑板报,忘了锁门,放在抄写室里的十几本旧书被偷了。
老王年过六旬,头发灰白,牙齿七零八落,是学校的临时工,写得一手好字,平日里给学校刻蜡纸、抄通告、出黑板报,按份计酬。
胖廖立即推测是初三(1)班的某某和初三(2)班的某某某干的,说那两个蟊贼,劣迹斑斑,臭名昭着,可恨至极。
老王不解,说:“几本旧书,不值什么钱,他们偷去干什么?”
胖廖说:“那些挨千刀的,把书偷去,当然不是看,而是当成废品论斤卖,换了几块钱,就去抽烟喝酒!”
老王显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胖廖说:“好啦,偷都偷了,也不要想着能追回来了,自认倒霉吧。来,下棋,下棋!”
老王一脸郁闷地在象棋棋盘上摆好棋子,然后又发起牢骚,抱怨起他在福利待遇上所遭受的不公。
胖廖嘿了一声,说:“老王啊老王,你的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非编人员,知道不?几个烂字写得好,有什么用?现在处处都是电脑办公,就算你写得再好,能好得过电脑打印?老伙计,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属于被社会历史淘汰的那一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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