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芷是直性之人,知道自己一直骑的竟是匹盗来之马,心下甚为过意不去,道:“章大哥,我真不知这马是谁送给雷叔叔的,下回定替你当面问个清楚。不如你先将这两匹失马牵了去,我和骆大哥再另寻坐骑便是。”
章春雷摆手笑道:“焉有是理!姑娘的盛情章某心领,这事也不急在一时。况且这等窥牖翦绺之徒,得手后头一件事便是转手销赃,这献马之人多半早不是当初的盗马贼了。其实我通辽马场骏骑何止千万,原也不在意这一匹两匹,章某之所以有登门相询的念头,只因此马当年是在我奔雷堂严加看管之下被贼子偷走,说出去实在不甚光彩,才想着若能顺藤摸瓜找出当年盗马的贼人,对老场主和弟兄们总算也有个交代,却绝不是为了上门讨马去的。”
顾青芷笑道:“这样便劳烦章大哥了。我爹爹向来为人最好,雷叔叔面相看着虽凶,却也是明理之人,只须章大哥开口,他们定会鼎力相助。倘真寻不到那盗马贼,你开个价让我爹爹买下这三匹马儿便是。不怕章大哥笑话,这马跟了我这么些年,当真要还给你哪,确实也有些舍不得。”
章春雷大笑道:“姑娘恁地心直口快,在下佩服得紧。以顾雷二位堂主的大名,要说将这三匹良驹拱手相赠,章某今时今日倒也还做得了主。”伸手轻抚那青骢马的脖颈,道:“马儿啊马儿,你能寻到这样一位主人,运气也算不坏了罢?”说完哈哈一笑,向三人拱手作别道:“在下尚有要事在身,不能多留,三位改日若肯屈尊至通辽马场一叙,章某做东,同诸位好好饮上几杯!”
骆玉书回礼道:“俟异日有暇,必到石佛寺来探访章兄,一并拜过祁老前辈。”三人与之拱手作别,章春雷调转马头径直去了。景兰舟赞道:“此人英姿飒爽,倒也是个豪杰之士。”
顾青芷奇道:“石佛寺?怎么章大哥住在庙里么?”骆玉书笑道:“十方寺堡西南九十里有座石佛寺,相传前身为辽王所建净居院,乃是三百多年的古刹,早年香火极盛,后因战祸破弃,通辽马场将其修葺翻新,设为总堂所在,距今也有三四十年时间了。”
景兰舟道:“辽河兵乱之地,民间一个马场竟能数十年屹立不倒,倒也令人十分不解。”骆玉书道:“景兄有所不知,这祁场主本是辽王朱植部下,在辽东素有威名。辽王因未发兵助太宗靖难,永乐间屡遭削权,郁郁不得志而终。祁前辈当年未随朱植内迁,留在关外一手创立了通辽马场,几十年经营打拼,而今早已是关东第一大帮,帮内上四堂下六堂,合计有七八千人,又有马匹无数,倒似支军伍一般。”
景兰舟奇道:“有这等事?这未免有坐卧山头、拥兵自重之嫌,朝廷怎又会置之不理?”骆玉书道:“他在辽东根牢蒂固,大明官兵同蒙古人打仗,又常要调用他的马匹粮草,是以一时未能收编。不过祁场主明理重义,人品是没话说的,这回又出了盗马的事,得闲倒应当上门致意一番。”
景兰舟笑道:“如此奇人,景某倒也想见上一见。”忽抬头望见道路两旁榆柳夹道、翠意葱茏,心中想起一事,叹道:“听闻于大人到任河南后便命人在官道两旁沿路栽树凿井,数年之内道上枝叶荫翳、途无渴者,实为百姓造福不浅。这样一位好官,不想如今却含冤下狱,正所谓小人得志、瓦釜雷鸣,天公何以无眼?”骆玉书道:“于侍郎吉人自有天相,又有朝中同僚护持,一时当可无碍,如今倒是他家眷有难。事分缓急,我等先助于大人退了王林一行,再到宝珠寺去寻鉴胜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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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记挂着要抢在王林前头赶到于家,夜晚也不住店歇息,在野外草草睡了,便又加紧赶路,腹饥时吃些随身干粮。景兰舟的青骡远不及顾骆二人的骏马快疾,但马匹跑半个时辰便要歇息,过不多时,便见他又骑着骡子施然跟了上来。如此行了两日,骆景二人一路上聊得甚为投契,互于对方的武功见识皆十分钦佩。
到第三日正午时分,三人距开封府城已不过七八里路,忽见一衣衫褴褛的小丐跑来递给景兰舟一颗蜡丸,又匆匆转身离去,从头至尾不发一言。景兰舟掰开蜡丸看了里面藏的字条,面露喜色道:“王林这伙人一路游山玩水,此刻尚未过南阳,似他们这般走法,怕是还有五六天才到,我们倒有足够时间部署。”
顾青芷问道:“刚刚这小孩子可是丐帮中人么?”景兰舟笑道:“正是,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万千帮众遍及四海,帮中数位长老皆与家师有旧,这次便负责沿途侦探消息、通风报讯。”
骆玉书喜道:“此事能得丐帮援手,实是再妙不过,这一来倒可安下心先去宝珠寺瞧瞧;只是我这里有湖广布政司的一封书信,须得先行上呈河南右布政使年富大人。”景兰舟笑道:“不瞒骆兄,景某生平一进官府衙门便两腿发软、走不动路,我还是先去四处探听些消息,晚些时在城隍庙恭候二位。”骆玉书道:“也好,那便有劳景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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