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朱权世子朱盘烒正统年间先其父而薨,谥号庄惠,盘烒长子朱奠培袭封世孙,这朱奠垒正是朱奠培的庶弟。他原以为骆玉书听到自己名头定会吓得屁滚尿流、磕头求饶,不料对方居然并不如何害怕,心里也吃了一惊,问道:“你是甚么人,敢这样同我说话?”骆玉书道:“在下一介白丁,所言发于肺腑,还望殿下深自省察,勿逞一时之恶以致族脉丧败。”
朱奠垒见一众从人皆被打得爬不起身,气焰已自灭了,见骆玉书言语尚算客气,硬着头皮道:“好大的口气!有种的在这儿别走,我回去找人来同你们算账!”也不理受伤的手下,一溜烟抽身走了,先前那被刁难的少女也早趁乱跑得无影无踪。
顾青芷埋怨道:“骆大哥,你就是太好脾气,干么不让我好好教训这小子一顿?”骆玉书笑道:“我们几个还有求于宁王,先把他孙子打个鼻青脸肿可不好办。既然撞见这事,出手解个围也就罢了。”往后扫了一眼,道:“咦,祝兄上哪儿去了?”众人回头一望,果不见祝酋身影。岳素奇道:“他之前还跟我们在一块儿,方才这么一乱,不知钻到哪里去了。他既是本地人氏,想来不至走丢,许是遇上了熟人朋友。”
在场只骆景二人知晓祝酋身分,三人先前虽已互订盟约、共契谋事,但见对方行踪如此诡谲,心中仍不免有几分忐忑。众人在滕王阁前闹了一场,周围早挤满了瞧热闹的百姓,骆玉书怕惹出事端,一扯顾青芷道:“多留无益,走罢!”
五人快步回到客栈,却见祝酋一个人悠然自得坐在大堂喝茶。岳素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小子脚底抹油,溜得倒快!”祝酋道:“几位路见不平、锄强振弱,祝某佩服万分。不过在下家业尽在此地,倘若跟着诸位一道得罪了王府,只恐指日便要大祸临头,今后也不用在南昌待了。”岳素点头道:“唔,说得倒也在理。你这人胆子虽小,脑筋还算不笨。”
骆景二人猜想祝酋绝不至忌惮朱奠垒这等纨绔王孙,之所以不声不响溜走,多半是不愿卷入是非。景兰舟问他道:“祝兄,你不妨同我们说说将如何约见施神医,我等也好作准备。”祝酋道:“王爷在庐舍每日酉正至三刻时分都在道室独坐冥思,届时范虞二人在外守护,轻易不离半步,这是同施先生会面的最好时机,几位跟着祝某相机行事即可。”
骆玉书点头道:“此事不宜太过声张,人多反而不利。依我之见,不如便由景兄与我陪祝兄同去,其余人留在客栈等候消息。要是这一趟不成,再搬出赵兄和岳姑娘两路救兵,或等明日见到道长后再想办法,几位觉得如何?”顾青芷见不让自己前去,心中大不乐意,岳素笑道:“这本是偷偷摸摸的事情,就别大家伙儿都去凑热闹啦,人少反易成事。”当下商定由祝酋带着骆景二人暮时前往朱权在南昌西郊的别院一探。
那宁王别院建在西距南昌十里的鸡笼山,该处地势耸秀,转过山脚一片花开正旺的油桐树林,便遥望见远处楼阁亭台掩映在绿树白花之中,果有世外桃源之感。三人见此刻申时未过,便先在树林中歇息闲聊。景兰舟赞道:“宁王果是雅人,得此精庐整日读书鼓琴其间,不亦人生快事?”
骆玉书笑道:“景兄真好兴致。却只恐江湖波起、家国难平,兄台一身惊世绝艺,未便作陶潜之隐。”景兰舟道:“在下生性粗疏,怎担得起骆兄期许之深!但凡行事对得起良心,不辱没恩师威名也就够了。”祝酋笑道:“你二位俱是天之骄子、人中麟凤,无须过多自谦,在下观人多矣,未有如两位之俊彦逸群者。昔年曹孟德煮酒论英雄,自诩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祝某不才,今日亦敢放言,二位俟后必定风起云涌,将执武林牛耳。”
景兰舟笑道:“在下自知非材,此等鞭长不及之事未敢与闻。阁下武功高强,不知师承何处名家?冒昧相问,不知可否见告。”骆玉书见前夜祝酋轻取鉴胜,虽说靠了几分功夫诡奇难料,其真实本领实亦不可小觑,不禁也好奇他的师门来历。
祝酋笑道:“在下这几手三脚猫功夫,哪敢在骆大侠和思过先生的传人面前张狂?我启蒙师父是武当派云雁道长,但祝某人无长性,也没跟道长好好学上几年,之后又杂七杂八练了不少功夫,真可谓贪多嚼不烂,最后落了个无一而精,思之亦颇后悔。”景兰舟笑道:“祝兄何必妄自菲薄?阁下一出手便制伏鉴胜,这身功夫在江湖中已属罕见。”祝酋摇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祝某叙齿虽长两位几岁,论武功却差得远了。二位今日已有如斯修为,数年之后岂是在下可比?”
二人皆觉祝酋谈吐雍容闲雅,若非亲见他身怀绝技,十足十便是个贵胄公子,实不敢相信对方竟是江湖头号邪派中的紧要人物。骆玉书心道:“他说自己是武当派的?唔,他同鉴胜交手之时,确是会使不少武当功夫。”他知云雁道人是武当派现任掌门黄鹤道人的师兄,武当自宋末元初道家奇人张三丰开山立派伊始,近两百年始终与少林、丐帮同为江湖正派之首,历来高手如云。骆中原、顾东关虽为当今武林泰斗,武功之高天下不作第三人想,然而骆中原并未创派立教,功夫只是家传;顾东关向来独行江湖,崆峒派也并未因他一人之故而风头盖过少林、武当。但骆景二人均知近二三十年来武当派人材凋零,黄鹤、云雁等辈虽也是武林中一流的好手,较之松筠、司润南这些绝顶高手却是有所不及,似祝酋这般身手,在武当已可算是极为杰出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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