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竹良冷笑道:“似鉴胜和尚这等货色,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我怕他作甚?”梅潜叹道:“老弟切莫小觑此人。常言道斗智不斗力,他武功虽或不如两位,却以韬略计策见长,向来是老宫主身边的智囊。此人奇谋百出,若真安排下甚么诡计对付二位,只恐叫人防不胜防。”
李竹良奇道:“梅老哥,当年我和陈师兄苦苦相劝,邀你共举大事,你始终不肯答应相助一臂之力,如今却为何替我二人如此操心?”
陈郁松嘿嘿冷笑道:“梅老弟算盘打得可精!当年你不愿参与其事,想必是抱定了隔岸观火之心。倘若我二人一举成功,以‘岁寒三友’交情之深厚,你在教中地位自当只高不低;就算我们最终功亏一篑,你也早已抽身事外,祸不及己。老弟这面面俱圆的功夫,可比桐柏二仙只知一门心思拥护宫主那点儿愚忠高明多了。”
梅潜被他一语道破心事,神情颇为尴尬,笑道:“陈老哥见笑了。梅某自知没有你二位的本事,做人不得不小心谨慎些,可我从未做过对不住两位之事。”
陈郁松点头道:“这个我岂不知?当年我二人事败出逃,少宫主布下天罗地网,命阖教上下全力追捕。此事若是老弟亲自出马,别说甚么布政司衙门,我师兄弟便是躲去爪哇国想也无用,这事上我二人很承老弟的情。至于梅老弟为何要全力查探我二人当年事败的真相,陈某虽然愚钝,倒也能略微猜到一二:当年‘峻节五老’身居教内位分最高的长老之职,老宫主对我们向来礼敬有加,教中凡有大事无不与我五人共商裁夺,名为主仆,实则故友。直至我二人谋败铩羽,老弟这才发觉宫主原来并不信任五老,早在众人身边暗中安插好了眼线,一旦我等有甚异动,立时便能先发制人。以老弟的性子,知道此事后自是如鲠在喉,必欲清之而后快。梅老弟,我说错了没有?”梅潜笑道:“梅某此举虽也是为自身打算,难道两位便不想知道当年到底是哪里坏事么?”
骆玉书闻言不禁暗暗心惊,思忖道:“当日我等在洧水边遇见梅老,见他因心系故友安危,特意赶来点拨明路,只觉其人雅量恢宏、仁义兼备,不想心机城府居然如此之深,罗大哥说峻节五老都是行事辣手的狠脚色,果然一点不错。他指点我们去南京找苏先生,不知是否真的出于好心?”又见三人眼下所说尽是无为教的机密要事,即在生人面前也当避讳,何况梅潜认得自己?须知“岁寒三友”都是几十年的老江湖,行事绝不会如此大意,心里不由暗自戒备。
陈李二人听了梅潜之言,俱各面色凝重,正欲开口相问,忽见梅潜转向祝书生道:“阁下雍容雅步,望之不似等闲,敢请教高姓大名?”
祝酋忙作揖道:“老先生过誉了。在下祝酋,和这位骆兄两人夜中无事,到此逛逛周遭湖景。几位适才谈天说地,聊的可都是江湖中事么?听来着实有趣得紧。可惜在下一介书生,十句中倒有九句不大明白。”骆玉书见他说话甚是乖觉,言辞间亦未透露景兰舟的行踪,不禁稍稍松了口气,心道:“祝兄虽有些迂气,人却不笨。”
梅潜抚须笑道:“难得两位有此佳兴,可见都是雅士。阁下既是读书人,老夫倒有一事求教。‘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请问这四句诗出处为何?”祝酋微一沉吟,道:“此乃李太白登华山莲花峰诗,讲的是华山神女邀其仙游天庭一事。老先生问他作甚?”梅潜像是没听清楚,侧耳问道:“阁下说此诗是何人所作?”祝酋笑道:“是李谪仙。”梅潜眯着眼道:“哦,是李公太白。李太白就是青莲居士,老夫说得可对?”
松竹二老对望一眼,缓缓走到祝酋身后,三人看似漫不经心般随意一站,实则将祝书生夹在当中,早封死了他所有退路。二老同梅潜互为心腹之交,见后者刚才在两名陌生人跟前大谈教中秘事,早知对方必有古怪,此时听了梅潜言语,自然心领神会。
祝酋凝视梅潜半晌,忽而微微一笑,道:“梅长老,当年你不肯背叛宫主,难道此刻反要助松竹二老杀我?”骆玉书和躲在暗处的景兰舟适才听梅祝二人之语,已知事情不妙,此刻见梅潜口中那位足智多谋的无为宫青莲护法尊者竟然便是眼前这文弱书生,不由得心中都大吃一惊。
梅潜叹道:“而今是阁下执意不肯放过我这两位老友,‘岁寒三友’当年誓同生死,梅某此举扪心无愧。”祝酋缓缓道:“尊驾这两年虽极少过问教务,却仍是教中硕果仅存的三位长老之一,在本教可谓一人之下,这一步踏出了再难回头,梅先生须想清楚。”梅潜笑道:“尊者大可放心。梅某可以保证,过了今晚之后,老夫仍旧是无为宫的护教长老、少宫主的座上之宾,决无改弦易辙。”祝酋面色微变道:“此话怎讲?”
梅潜眯缝着眼道:“老夫早已打探真切,当年阁下受命出任本教青莲尊者一事,阖教上下只老宫主一人知晓,连少宫主也蒙在鼓里。尊者除直接听命于老宫主外,平日里行止自如,不受本教任何分坛分部统属,梅某可有说错?”祝酋道:“青红二尊者职司原本如此,那又何足为奇?”
梅潜抚须道:“奇就奇在老宫主直到弃世仙游,都未曾向少宫主提过教内有阁下这号人物,直至今日,宫主仍是以为本教青莲护法一职始终虚位以待。梅某虽不明其中缘由,但阁下今晚如死在这小镇之上,教中又有何人知晓?梅某自可大摇大摆回去做我的长老。”说着目光闪动,缓缓走上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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