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芳亭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心里一片冰冷,又觉无比的愤怒,但自幼养成的良好教养,让她依然可以面不改色。
凤眸一挑,轻抚着拇指上的青玉板指,淡淡道,“夫君想好了?”
江止修沉声道,“想好了。”
贺芳亭语气微冷,“我不同意!”
她的夫君江止修,任职当朝户部右侍郎,三个月前奉旨赈灾,昨日才在家人的期盼中回来。
多日未见,她也有些想念,欣喜地带着儿女上前迎接,江止修却从马车中扶出一位女子,名叫谢梅影,说是淮南名医,不畏艰辛救治灾民,立下大功,圣上也特意降旨嘉奖,称其仁心仁术。
女医本就少,能动天听的女医就更少了,她十分敬佩,想要好生款待。
谁知江止修又说,他仰慕谢梅影的人品才华,要兼祧两房,代早亡的兄长娶其为妻。
呵,江家兄长三岁时夭折,未曾序齿,这么多年都没人提起,现在倒想替他传宗接代了。
为了让谢梅影当正室,他真是煞费苦心,似海情深。
当初那个看见她会脸红的少年郎,终究也喜欢上了别人,进宫述完职,交完差事,就忙不迭跑来劝说她。
江止修微微皱眉,“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梅影受了很多苦......”
贺芳亭打断他,“谢姑娘受的苦,是我造成的么?”
江止修张了张口,“不是。”
贺芳亭再次反问,“既然不是,为何要我承担恶果?”
江止修看向她的目光蕴含着失望,“这怎么是恶果呢?明明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芳亭,你是我江家媳妇,当为我江家着想。”
贺芳亭几乎被气笑,“我还不为你江家着想么?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执掌中馈、内外应酬、官场打点、照拂宗族,我哪样没做好?”
自十六岁嫁入江家,已过去了十八年。
这十八年间,她自问尽心尽力,孝敬公婆,友爱弟妹,对于江家族人,也多有照顾。
在她的经营之下,江氏宗族在山南老家已小有规模,置了祭田,办了族学,假以时日,说不定也能成一方豪族。
江止修忙于公务,只是偶尔过问,这些事情都是她做出来的。
而要做事,就得用钱,江止修出身贫寒,又是从翰林院一步步爬上去,俸禄刚够养家,还得省着点花,都是她拿嫁妆出来补贴。
到了如今,竟还暗示她对不住江家。
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儿。
江止修有些不耐烦,冷声道,“哪家主母不是如此?些许繁琐杂务,也值得拿出来说?你不答应,无非是怕梅影进门,夺了你管家的大权。放心罢,梅影跟你不一样,她眼睛里看的,从来不是内宅的一亩三分地。她有自己的志向,不会跟你争。”
结识谢梅影,他才知世上竟有这般奇特的女子,宅心仁厚,自立自强,看着柔弱,却百折不挠,坚贞不屈。
淮南此次水灾,是因当地官员修建堤坝时偷工减料,致使大坝决堤,数县遭难。
机缘巧合之下,梅影拿到了几名官员相互勾结的书信,无论他们怎么威逼利诱,她都没有拿出来,而是机智应对,最终将书信交到他这钦差大臣手中。
这也成了给那些贪官定罪的关键证据。
后来她累病了,还拖着病体继续救治灾民,那孱弱的身影,像发着光一样,鲜活灵动,璀璨夺目。
她晕倒在他怀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辈子不能没有她。
贺芳亭锦绣堆里养出来的人,不识人间疾苦,空有美貌,却无内涵,平时看着还好,与梅影一比,就显得苍白寡淡。
他也不是无情之人,贺芳亭嫁入江家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绝不会休弃她。
但又怎能让孤高清傲的梅影为妾?才会费尽心思想出兼祧之策。
梅影也说,不想被内宅困住,嫁给他之后,也想像以前一样行医济世,他很是赞同。
这种超越普通女子的胸怀,贺芳亭永远不会懂。
也不需要她懂。
贺芳亭深深吸气,想忍一忍,但是可忍孰不可忍,拿起桌上的茶盏砸到江止修脚前,“滚!”
她辛苦这么些年,在他看来只是不值一提的繁琐杂务?
又在她面前极力夸赞另一名女子,他当她的心是石头做的,不会受伤不会难过么?
江止修也怒了,咬牙道,“贺芳亭,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不要不识好歹!兼祧两房,是我江家大事,轮不到你说不字!”
贺芳亭柳眉倒竖,刚要骂回去,就听奶娘孔嬷嬷哭道,“大老爷,长公主殿下尸骨未寒,您就要欺负咱们郡主娘娘?殿下在天上看着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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