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林轻目光眺望向挖掘场方向,覆雪的森林背后,冰川像是一分为二,阳光正透过断裂的峭壁,冰面下如同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薄纱——
人群聚集在冰壁下方,随着开凿的进度推进,那下面一座遗迹正显现出轮廓。
他欣赏着那些怪异的石刻,充满了神秘与古老的美。
古国的建筑总充满了肃穆与仪式感,辛萨斯蛇人追求巨大与威严,无声耸立的巨石之间好像弥漫着一道穿越了时光的视线,居高临下、俯瞰一切;其下是一道冗长的阶梯,石阶步道一直通向上方巨大的圣殿。
冰封的小径已经被凿穿,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声,R带着几个人走了进去——很快,他就收到一则传讯:“找到了。”R的投影在水晶那一边说道。
他背后的石壁漆黑一片、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见是一副壮观的壁画,几个人形貌扭曲地死在那里,像是用双手将自己的头扭了过来,七窍流血。
“损失了一些人手,”R的声音有些杂音,“这下面还有一些那个时代的东西。”
他的声音中间杂着断断续续的血夜妖月的描述声:
“七个王朝中的一个殒落于此,这里是它们最后的圣殿,渊海蔓延至此,它们在这里做了最后的抵抗,但失败了。这里的王座与渊海之下那一座……有关。”
“哪一座?”
“永恒(生灭)。”
“找到那个预言了吗?”
“找到了,”R肯定地点头,“和第七块石板上一样。”
林轻严肃了一些,追问:“在什么地方?”
“巨树之丘,亚沙之痕,”R答道,“在那下面……”
“第三块石板……”林轻轻轻叹道,“但巨树之丘现在可乱得不行,表面的平静下各方都在谋画什么,我担心那里会出大乱子,我们需要这么早布置么?”
“你恢复得如何了?”R问。
“一半一半吧,”林轻点了点头,举起自己的手虚握了一下,“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这应该就是军方的秘密,不过这算什么秘密,到头来还得靠自己。”
“那就出发吧,X帮我们注册了一个公会,用伪造的信息进入了冒险者协会的网络,不深入调查的话,这个身份够我们用一阵子的。”
R收起手边的东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石壁上,漆黑的火焰笼罩着七个王国,十二枚星辰共曜于一地——在那漆黑如墨的深渊之上。
古塔已经不值得留恋了,他们不过将这里当作临时落脚点,与验证一些事,毕竟这里曾是七日王朝之中永恒王朝的所在地,古老的冰川下面埋藏着太多秘密。
但眼下已经万事俱备,星门港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山民的起义帮他们争取了一些时间,但芬里斯—艾尔帕欣联盟已经开始进入这一地区了,山民们好像对那些人颇为信任。
他知道,那背后是那些韩国人在指示,那个叫Vikki的小姑娘从大陆联赛归来之后获得了绝对的权威,古塔人已经选好了站队,他们和宝杖海岸三公国一道选择了那位精灵公主。
而另外五个公国则选择了国王一方。
说来,这一切都是他那个得意门生一手导致的,R忍不住摇了摇头。“怎么,又想到你那个宝贝学生了?”血夜妖月回过头来看着他,他沉默寡言,只有在有所牵挂时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小鸻不用太过担心。”
“你和F的眼光还真好,”血夜妖月摇摇头。
她第一次见那小不点儿还是两年前,谁能想到好像才没过多长时间,对方就已经成长得不得了了,“从大陆联赛回来之后,社区上就闹翻天了,有人造谣说他假赛,但罗薇、微语都公开站出来为他发声——”
“水无铭那姑娘更是直接在社区上对联盟开怼了,联盟禁言了她的大号,她又开了一个小号。超竞技联盟让Elite让她收回那些言论,但Elite根本没理会。”
“Virus更是直接表态,如果超竞技联盟再干涉他们的事,他们就直接退出联盟。后来这件事闹得太大了,以至于联盟不得不熄火。”
“不过Ragnarok那几个人,MTT和木蓝他们大概是被公会勒令禁言了,几个人开了小号在社区上为你那个宝贝学生说话,冥和奥丁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不用说古塔人,他们本来就与联盟不对付,回到宝杖海岸之后Vikki那小姑娘直接旗帜鲜明地加入了芬里斯—艾尔帕欣阵线,把联盟气得够呛——”
“她在古塔威望够高,加上古塔人本来就打算选边站,所以一下子带动了三个他们渗透得厉害的公国倒戈。”
她想起这件事都忍不住好笑,“联盟这些年一直在那位宰相大人身上投资,你可想而知他们有多愤怒,他们和你那个宝贝学生一半的恩怨多半是因此。”
“自作自受。”R答道。
“也不全是吧,”血夜妖月问道,“Elite是不是你指示的?Virus那小姑娘也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她还能不照看自己的小学弟?”
R摇了摇头,“我没干涉他,也用不着,国内不是什么大麻烦,你太小看他了。但除了第三赛区,我们也影响不到什么。”
血夜妖月看了看他,当初要不是第二赛区倒戈,他们也不会因此——这次回巨树之丘,多多少有一笔账要等着清算,当初从浑浊之域就看出来,那些人指望不上。
她换了个话题,“……两界通讯中断之后,社区总算消停了不少,话说,你知道那流言是怎么回事?”
“老伎俩。”
R答道,他岂能不知,毕竟他们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次,但正面无法击倒的,流言一样无法击倒那小家伙。那是他的学生,他早和他讲过那些大俱乐部的惯用手法。
那东西一次好用,不代表次次好用,二次圣约山事件就是征兆,但那些人一点没汲取教训。他们或许觉得浑浊之域的失利还不够彻骨,但他隐隐感觉到,有些东西要发生变化了。
……
方鸻感受着脚下甲板的摇晃,铅笔从绘图桌上的一端滚到另一端——‘桑塔社’号是往来于银链岛与巨树之丘之间的固定班船,但这一趟船上的乘客不多,他们几乎定下了船上大多数客房。
他和希尔薇德在的是一套豪华套房,一个带卧室与书房的套间,客厅内陈设豪华,应有尽有,甚至也考虑到了炼金术士的需求,工作间内有一些简单的炼金设备,与一张书桌。
“艾德,帮我看看背后的带子系好了么?”
舰务官小姐穿着一件米色的长裙,由轻棉质的带子与细绸制成。礼服的上半身紧身,凸显出修长的腰线,花瓣一样的领口托起她修长雪白的颈项,带着摇晃的珍珠耳坠。
她转过身来,提起裙摆,衬裙下摆是波浪状的荷叶边,穿着一双漂亮的马靴。
贵族千金另一只手手扶着一顶遮阳帽,回过头,金色的长发被团起压在她的后脑勺上,方鸻抬起头来,正看到一片雪白得耀眼的美背,差点流鼻血。
希尔薇德向他狡黠地笑了笑,眨眨眼睛:
“亲爱的,帮我系一下。”
方鸻无奈,放下手中的笔,帮自己的舰务官小姐整理好衣服,少女扭过头来,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轻轻沾了一下。
她后退一步,再提起长裙,在方鸻面前转了半圈,“好看么?”
方鸻被迷得有些心驰目眩,连心跳都快了好几拍,舰务官小姐平日里穿着适合旅行与冒险的装束,还很少打扮回贵族千金的样子,他从没想到艾伯特家的千金会如此迷人。
客厅之中爱丽莎也在补妆,她有些心烦意乱,用手拨了拨华丽的发冠上装饰性的纱网,那丰富的羽毛和珠宝压得她细长的脖子有些生痛,“我非要这么穿么?”
“你扮演的是一位出身高贵的女士,团长的表妹,爱丽莎小姐,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崔希丝在后面仔细审视她的装束,不时用手调整她天鹅绒长裙上金饰珠宝的位置,“我们只是护卫与雇佣兵,而你要和团长、希尔薇德小姐待在一起,这个身份是必须的。”
“我穿成这样怎么战斗?”
夜莺小姐低头看着自己一身臃肿的翠蓝色礼服,像是一只被过度修饰的金丝雀,不过这身长裙倒衬托出她的身段,这位双胞胎姐姐自身也是一个美人胚子。
“你的匕首用皮带绑在大腿上,你掀起裙子就能够到,我在刀鞘上制作了一个小装置,你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拔出来。”
“还有一把短匕藏在你的发饰里,你只要不去拨弄那些羽毛的话,旁人很难发现它,那把匕首可以用来应急,也可以投掷。”崔希丝继续说道,“你的海妖构装放在手提箱里,我和团长重新设计了它,让它可以快速部署,你也可以通过它快速完成武装。”
爱丽莎咬了咬玫瑰色的唇瓣。
舰务官小姐从房间之中走出来,手上拿着几枚珠宝,浅浅一笑向正端坐在茶几上,品茗的妖精小姐问道:“塔塔小姐,你更喜欢哪一件?”
塔塔抬起头看着她,眸子里有些迷惑,不由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柔声答道:“它们都很好看,可我用不上这些,希尔薇德小姐。”
“为什么?塔塔小姐是能量体,可能量体也可以变幻出衣物,不是么?”
“是的,”妖精小姐轻轻点点头,“可我更喜欢朴素一些,妖精们喜欢花朵与露珠,徜徉在山野之间自然的气息。”
“可我听说罗夏尔的山野之中,妖精们的公主也都有自己的盛装,用月光织出长裙,用露水作珠宝,用花瓣编成发冠,”希尔薇德微微一笑,看向她,“艾德他从没见过你那个样子,他一定也希望看看过去的你——”
细小的妖精小姐怔了一下。
从银链群岛到林诺瑞尔需要三天,而‘桑塔社号’已经航行了两天两夜。没多久,方鸻就听到天蓝独有的大嗓门在甲板上瞎嚷嚷——看到了陆地!
他和其他人推门而出,天色刚蒙蒙亮,但眼前的景色已经壮观到无以复加——参天的巨树在天边留下一道轮廓,犹如直插云霄的山脉,树冠像是云层。
构成大陆的并非土地,而是一道道涌起的根支,银色的根支彼此并列,形成山丘,从上面长出森林,汇聚成翠色绿毯,七彩的水流从根支之间垂下,形成一道道瀑布银练。
在那根支的最末端,有一座细小的港口,一片片白色的屋顶在晨曦之下闪着光,无数船帆汇聚在港湾之中,细小如同蚂蚁,那座港口逐渐壮观,四周银色的根支拱起形成山脉——
那正是巨树之丘得名的由来。
参天的大树扎根于云海,盘绕的根支形成大陆,银色的根须如同浪涌,形成浮云丘陵蔚为壮观的景象,那是整个艾塔黎亚的奇景——而这里是林诺瑞尔,桑夏克与浮云丘陵的末端。
“那里就是银风港!”
天蓝快乐地叫了起来。
她再怎么不乐意见到十二色鸢尾花,但这里都是她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诗人小姐穿得十分简单——旅行诗人的装束,宽口袖,紧身的工匠裙勒的胸部波涛汹涌,十分突出;
她回家了。
诗人小姐腰际悬了一只鲁特琴,背后披着斗篷,正如她离开这里时一样,这身装束已经两年多没穿过了。
在她一旁,箱子一副黑袍怪人的打扮,灰褐色的斗篷将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一只眼睛在外面——那只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那是龙血的影响,尼可波拉斯将金焰之环中最后一滴龙血让他饮下,那之后金焰之环就失去了一切效用,而少年脸上生长出密密麻麻的花纹,一直延伸到脖子下面。
其中一只左眼也变成了金色,其他人对此有些担忧,但箱子自己却十分满意,整天抱着裹着一层又一层的布条走来走去,那下面是圣剑‘黑钢’——或者今天另一个属于它的名字。
魔剑格温德斯。
好在他扮演的是雇佣兵,这一套行头在千奇百怪的雇佣兵中也不算十分显眼。
妲利尔几乎还是原来的装束,方鸻帮她量身打造了一套魔导铠,以替换下夜空工坊的圣殿魔导铠,圣树守卫在巨树之丘过于扎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的身份。
姬塔也没作太大改变,她只要不亮出魔导书在旁人看来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施法者,崔希丝帮她搞了一套塔罗牌,让她装成占星术士的样子,毕竟占星术士偶尔也会用到星盘——那东西看起来很像魔导书。
梅伊小姐也换了一身装束,背了一面鸢盾换下原来的大盾,魔导战戟也放在了船上,改用一把寒铁手半剑,把甲胄上的太阳徽记换成了自由骑士徽记。
她的身份是佣兵团的团长,自由骑士,其实欧力也有自由骑士,只是不如玛尔兰女士那么多。
“梅伊小姐,你拔剑之前就不用再重申一遍诫言了。”
崔希丝对她说。
“我知道的,”梅伊红着脸点了点头,“对不起,之前条件反射了。”
“算了,只是吓阻一个酒鬼而已,”崔希丝答道,“船上人不多,应当没人猜出你的身份,毕竟有些古板的骑士也会那么办,可你是圣选者。要是有心人知道了这一点,不难猜出你的身份——”
梅伊认真地颔首。
那边天蓝看着爱丽莎与希尔薇德几人走出来,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哇,爱丽莎姐姐?”
方鸻也看得有点呆——这还是他认识的夜莺小姐么?爱丽莎一身盛装,缀满了层叠的褶边和流苏的长裙犹如翠鸟的尾羽,她没开口时,一身高贵的气质,像是从某本童话故事里走出的千金。
但那个幻象只维持了一刹那,爱丽莎没好气地瞪了天蓝一眼,只是罕见地雪白的脖子一片粉红,“看什么看?”
“你应该叫团长兄长。”
崔希丝叹了一口气,提醒道。
夜莺小姐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也不可能管方鸻叫兄长。
……
港口看似近在眼前,拱起的巨树的根支给了他们错觉,但实际上很远——风船慢悠悠行驶了两个多钟头,才缓缓进入港湾之中,周围的船变得多了起来——这时候人们才意识到银风港有多繁华。
密密麻麻的建筑依山而建,环绕着整个港湾地带,几乎是艾尔帕欣的两倍大,与戈蓝德也相差无几,高大的银色的拱顶构成这座城市独特的风景线,方鸻看到一座银塔——
那就是唯一一座位于城市之中的试炼之塔,春晓之塔。与之并列的是艾梅雅大圣殿的钟楼,自然女士几乎是巨树之丘所有族裔共同的信仰,虽然存在三女神同盟,但罗曼与米莱拉的信仰在这里要次要得多。
等到靠近港口,四周银色的巨大根支就已经很难看出其原貌,更像是一座座风貌独特的山丘,上面覆盖着森林,但方鸻一眼看去,已经能看到一片片银灰色的林地。
银霜已经大片蔓延至港口附近,在巨树之丘流传甚广的‘死疫’看起来比想象之中更严重一些,但更可怕的是当灰枝开始蔓延至圣树本身之时,那才是巨树之丘的末日之刻。
船又花了一刻钟抵达栈桥,方鸻他们因为订了最上等的票,可以从贵宾通道下船——妲利尔负责开道,装模作样检查了一下岸边,才示意其他人可以下船。
他们这副前呼后拥的派头吸引了不少目光,但人们视线落在方鸻身上,随即又释然了;那年轻人穿了一身黑褐色的礼服风衣,带着高高的礼帽,黑马甲,长裤,一手拎着提箱,另一只手形影不离地握着一支带齿轮的魔导杖。
他身后还跟着一座高大的身影,铁魔像半圆的脑袋向四下转动,水晶中闪烁着土黄色的光芒——这是典型的贵族魔导士的装束,也不知道来自于那个古老的家族。
有些人认出方鸻考林—伊休里安人的身份。
因为只有来自于那个古老王国的魔导士才会带着提箱,里面大多是家族的东西,皮箱上还刻有箴言,而考林的魔导士家族为数众多,其中一些并不逊色于帝国人。
普通人不敢再多看,魔导士在艾塔黎亚不是什么稀罕职业,但地位至少与可以媲美炼金术士,而贵族出身的魔导士更是地位尊崇,他们往往是一个国家与地区最上层的那些人。
接着是女眷。
方鸻走下扶梯,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表妹’,但夜莺小姐并没让他沾着自己的手,轻盈一跃落在地上,看得一旁的崔希丝直翻白眼,“你平时调戏他的劲哪去了?”
“哼,”夜莺小姐有些咬牙切齿,“不用你管。”
希尔薇德倒是落落大方,将手轻轻放在他手上,她本来扮演的就是他的未婚妻——不,根本不需要扮演。
一道轻飘飘的身影从她肩头降下,妖精小姐穿着一条玫瑰色的长裙,水晶的小鞋子,带着荷叶边的礼帽,翠色的长发重新梳理了一次,留着两条发穗,一束马尾;
精致得像一个人偶。
那时她不再仅仅是他的妖精小姐,而是塔塔·大拇指·晨星,妖精的公主殿下——她几乎已经快忘了这个身份了。
方鸻都看得呆了——虽然旁人应当看不到她,龙魂小姐原本不需要这么一身装束。
“塔塔小姐,你……”
“骑士先生,”妖精小姐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安静,只是脸微微有点儿红,“好看么?”
方鸻点头如捣蒜。
舰务官小姐在一旁笑得直眯眼睛,又恢复了那狐狸小姐的形象。
众人并没有直接离开码头,栈桥上的人还很多,他们在等普通乘客散去——虽然这附近就有冒险公会,但他们的身份很难在那里露面,倒是可以去工匠协会看看。
崔希丝仍有一层工匠的身份,除开她注册的妖精使信息之外,圣礼公会还给他们注册了一些别有它用的身份,包括一个银星工匠,一个见习水晶工匠。
眼下这层身份正好用得上。
“..D的人会不会查到你的这几个身份?”方鸻问。
他看到不远处一个水晶公告板上,不断滚转着海之魔女弥雅的信息,忍不住一头冷汗,好在巨树之丘没有关于他们的通缉信息,看来是精灵们对于帝国的请求并不感冒。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各大工会肯定在追查他们的下落,他们既然对弥雅紧追不放,不会不知道海之魔女眼下与他们在一起。因此他们一样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崔希丝摇摇头,“其中有几个身份可能会被查出来,不过我不会用它们,那个银星工匠的身份信息是我自己注册的,公会也不一定清楚。”
两人正交流之间,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那个方向,只见港口北边升起一道烟尘——其他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看了过来,方鸻忍不住满头大汗,结结巴巴道:“你们看我干嘛?”
连他都以为自己是不是真有点什么灾厄体质的时候,这时,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带着两个精灵卫士走了下来。
远处的人群正被分开,一众卫兵进入了码头,将所有人拦了下来,不过并不是精灵——大约是港口的卫队,人类居多,也有几个帕帕拉尔人,正当众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
精灵少女轻声开口了:“不用担心,艾德先生,这和你们没关系,只是城里在清除灰枝——”
……那就是……灰枝?
方鸻看到烟尘之中,一支灰色的树枝从建筑之中撑开,银色的枝条从窗户、露台上蔓延生长出来,螺旋向上,形成尖塔一样的高度,然后长出无数的银灰的枝叶来。
如果不是知道那是‘凋亡之亡’带来的影响,他几乎认为那是什么自然奇观,银色的巨树看起来蔚为壮观,但它在那么远的距离上还如此高大,他估算了一下——
这灰枝在短短片刻就成长参天。
‘死疫’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林木的枯亡,更致命的是令白树生出灰枝,而白树就是巨树之丘人赖以为生的土地,当灰木孽发,虫子就会从白树的枝干之中生出。
那些是圣树的疫病,森林的阴影,各种扭曲的生物,更重要的是白树是精灵的圣树,精灵是从白树之上诞生的族裔,因此灰枝同样会对他们造成影响——
“灰枝蔓延到银风港了?”方鸻忍不住问道,“我听说德鲁伊议会在银风港外布下天空结界,难道结界失效了?”
莲摇了摇头,“没有,这些只是渗入结界的一部分,我离开时就已经是这样了,你没见过结界之外的灰枝,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处理……而这些细芽很好剪除……”
“……艾德先生请放心,冒险者协会很快就会处理掉它们。”
不远处的卫兵开始将乘客一分为二,然后依次搜查,方鸻见状皱了一下眉,忍不住问道:“他们在搜查什么?”
莲看着那个方向,也有些意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离开之前没有这样的环节。”
“我们可经不起检查,”方鸻低声道,“得想个办法避开。”
“我可以用我的身份为你们担保。”
但爱丽莎摇了摇头,“不行,公主殿下,你在圣休安和我们一起出现过,别人很容易就能猜到你的身份。至少现在,你不能暴露自己。”
莲怔了一下,不由哑然。
眼前这一幕,不由让方鸻想起了在旅者之憩的时候,那时候军方也是这么排查他的,不过那时候他运气好,这一次可没有拜龙教徒来为他解围了。
或许可以制造一些动静?他正这么想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第二声轰鸣,这一声轰鸣要近得多——众人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港务局坍塌了下去。
一道银色的鞭须向这个方向挥了过来,它击中港口内的一条单桅渔船,直接将之掀翻了出去——接着,烟尘之中,一个高大的怪物正显露身形,那是一头挥动着触须的树人。
不过众人看到那东西论恶心程度与邪树人几乎不相上下,只不过它全身上下覆盖着一层银灰色的甲胄,大大小小的虫子在它树干上爬上爬下,随着它动作落下一片。
“换寒铁箭矢——”
烟尘之中传来一个声音。
接着一片箭雨飞来,落在那高大的树人身上,那东西看起来似乎有些外强中干,一片银色的箭雨几乎将它射得连连后退,而两根托着绳索的长矛从雾气之中飞出,正中它的躯干。
下一刻绳索绷直了,竟然将那树人拉到轰然一声倒地,接着雾气之中冲出不少精灵守卫,还有选召者,他们一拥而上,爬上那巨树的身体,三下五除二,将其斩为两段;
但巨树死亡之后,立刻枯萎化作飞灰,它身上的那些银色的虫子,则纷纷振翅飞起,向着港口内飞去。
“追上去,别让它们逃了!”
之前那个声音喊道。
一个男性精灵从雾气之中走了出来,看向码头上的人——普通乘客早已吓得匍匐在地,而剩下还能站着的,几乎无一例外是选召者,以及几个来自于银链岛的赏金猎人。
精灵看向他们,开口道:“所有见习等级以上的圣选者出列,冒险者公会紧急征召,林风区出现精英级灰枝,任务我交到各位手上了,你们自行组队前往。”
一条银色的指令出现在方鸻视野之内,不过他扫了一眼,立刻装作没看到。
七海旅团的其他人也大多如此。
“留下一批人在港口保护这些无辜乘客,”精灵道,他看向那几个赏金猎人,“你们是纯白之刃的人?跟我来!”
几个赏金猎人点了点头。
精灵这才留意到一旁的方鸻几人,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方鸻的装束,表示尊敬地向方鸻点了点头,“尊敬的魔导士大人,抱歉让您看到这些,您可以先留在这里,等我们处理完这一切。”
方鸻一怔,就算自己是魔导士,对方有必要这么尊敬么?他虽然是伪装成魔导士世家出身涉世未深的贵族青年不假,但银风港的精灵似乎不用这么对考林—伊休里安的贵族和颜悦色?
但这个疑惑也只在他心中存留了一刹那,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离开的机会,主动走上前去问道:“请问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么?”
“您……”那精灵卫士更加意外了,“您愿意出手?……不过我可没有资格命令您,尊敬的大人,状况发生在林风区,您可以自行前往那里去看看。”
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对方鸻生出信心,竟并未多加追问,仿佛方鸻一出手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一样。
精灵左右看了看,又向那几个纯白之刃的赏金猎人开口道,“如果您不熟悉那边的话,不妨和他们几个组队前往,这几位先生一定乐意陪同你去,不过请务必注意自身的安全。”
方鸻一头雾水。
不过他看了看那几个赏金猎人,却见对方也是云里雾里,只不过那个开口的精灵地位似乎不低,几个赏金猎人互相看了看之后,竟然向他点了点头。
“先生,如果你有意的话,我们可以护送你去那个地方,多谢你对银风港出手帮助。”
方鸻不敢多问,只默默点了点头,装高手。
那精灵卫士又问道:
“大人,您的女眷要留在这个地方么,我可以让人留下看护她们。”
“不,”方鸻摇摇头,他怎么可能让七海旅团分开,“我有能力保护她们,让她们跟着我,其他人可以去忙自己的事情。”他本来有意让那几个赏金猎人也离开,但想了一下太过引人怀疑了,还是没有开口。
精灵卫士听了他的话,不由轻轻颔首:“是我多虑了。”
方鸻心中一百万个问号。
他总觉得有无数问题想要问出口,但眼下张最适合回答这一切的莲·奎雅·阿尔莎娜似乎也不便露面,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这些人蒙骗过去,离开了港口再说。
精灵卫士带着一众人离开,而那几个赏金猎人则走上前来,以手抚胸对他们说道:“各位请和我们来。”
这些人看来是原住民,年纪也不算小,看起来是经验丰富的职业猎手,不过对他们倒是毕恭毕敬,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方鸻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只好紧闭着嘴巴,绷着一张脸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一众人向着港务局北边进发。
……
黑暗之中,无数连天接地的灰枝似乎将整个地下空间联系在一起,少女脸色发白地看着那个方向,一些银色的虫子不住地从银须上爬上地面。
它们浩浩汤汤,犹如一支大军,密密麻麻地攀附在那些灰枝之上,既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
没人知道这些虫子从哪里来,或许是来自于无底的渊崖之中,一些砂石正从苍白的树根上下落下,坠入下方一片漆黑的深渊之下,久久不传来回声。
莱拉胆怯地看着那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伸手轻轻托了一下自己的眼镜——让少女十分懊恼的是,艾德先生帮她修好的眼镜又缺了一角,那是在一场战斗中留下的,但那已经是最后一场战斗了。
他们战胜了七个王座上的王,七座金字塔。
虽然只是那些王座上的一个幻影,但那些战斗都险恶得无法想象——
“……这里的遗迹,与那些灰色的树枝有关系吗?”她默默看着远处的景象,忍不住问道。
阿莱莎摇了摇头。
“那下面有一个神明的幻影,”她答道,“是她催生了这些灰枝。”
“那是谁?”
“不知道,”龙后道,“或许是那位凋亡之亡的女士,也可能是命运,亦或者别的什么。”
远处还剩下最后一座金字塔——最高大的一座。
它矗立于黑暗之中,无数灰枝似乎想要蔓延向它,但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它们扭曲了,令灰枝扭曲成一团,形成一道墙垒,无法靠近那座金字塔分毫。
少女目光中可以看到一个单薄的人影,正手持魔导杖,一步一步缓慢走向那座金字塔——对方脚下那条石道几乎漫长得没有尽头。
年轻人在上面,只像是一个细微的点——
莱拉又问道:“洛羽先生,他没事吧……”
“别担心,“龙后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回响,显得悠长,“那是杖之主索奇特尔、宝石之主希皮利、鹰之主瓜特莫克的考验,在辛萨斯的时代,知识来自于无底深渊之中——”
“这是最后的步骤了,他有心帮到那个小家伙,就必须要掌握足够的力量;”
“你们和命运扯上了关系,将来你们会面对无法想象的敌人,我来自于那个世界,比你更清楚它们是由何而来。”
她抬头看向那些灰枝。
“从终亡的世界之中蔓延出的死翳,星光熄灭之后,虚空产生了,如同海面下的阴影,一个一个淹没我们的世界,”阿莱莎静静地道,“无人可以逃离,只能直面它,那是无数世界的死灰,疯狂、扭曲,充斥着一个个世界的怨恨,但其中也蕴含着无数个世界的知识——”
“只有敢于直面深渊的人,才能获得那些疯狂的知识的眷顾。”
女巫们说。
最早的魔法,来自于文字。
而石板之上的文字,来自于深渊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