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东头的荒地上,用你们家的手扶拖拉机,拉回来放在那里的!”苏纯月不寻死了,还问她儿子何二来在哪里?村医王利平心里稍安了下来,连忙说。
“我来去看看!”苏纯月说了就拔着架子车走出厨房门,村医王利平迎着问:“纯月姐,你硬去得了那么远的地方啰?”
地方风俗死在外面的人,不管男女老少是不能拉进村的。更是不能抬着死人进屋里,只能留在村外野地里。
入殓时给人把棺材抬到野外去,再给人拿所需的入殓用品,如寿衣,寿褥,寿被,纸钱,七星钱,还有其他用品到那里去。
儿子的尸体留在村东头的荒地上,自己再不去看一眼儿子。一旦入殓下葬了,恐怕连儿子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所以苏纯月说:“再远我也要去看一眼,不看一眼我怎么心甘啊!”
她这样说村医王利平也理解,一个做母亲的连儿子最后一面都不想看一眼,那还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吗?
所以看见苏纯月扒着架子车出后院,村医王利平也就不说什么,紧随其后了。
自从瘫痪以后,苏纯月从来都没有出过后院门,到过外面的村道上,更别说去有一里多接近两里路远的村东头。
一开始瘫痪苏纯月是没能力,拔着架子车到外面村道上的。经过这几年破竹篾的劳动锻炼,她现在有能力拔架子车出到外面的村道上了。
苏纯月之所以有能力了,还不扒着架子车出到村道上。是因为她恼火自己瘫痪了,村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家里看望她一下。
什么人呢,自己家好的时候个个来问借钱问借物。自己家一出事不能问借钱不能问物,一个不来看她了。
因此苏纯月不耻,也羞于与左邻右舍见面。反正有什么事,是儿子出门去做,她出不出门也无所谓。
至于能不能把架子车,扒到一里多接近两里路远的村东荒地上,她是一点把握都是没有。
再没有把握,苏纯月也是下定决心,排除万难,死也要死到村东的荒地上看儿子最后一眼。
苏纯月第一次拔着架子站车,出来到后院的巷道上。便心无旁骛向村东外的荒地上拔去,巷道两边的人家都用希奇一样的眼光看向她。
却没有一个人问苏纯月,这么急慌慌去干嘛!村医王利平也没有向人们解释,只是远远随其后。
何家后院的村道直通村东外,有两三米宽能走大车还算平坦。
一出到后院的巷道上,苏纯月就心急火燎地拔着架子车向村东外走去。
村医王利平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苏纯月能拔着架子车到一里多,接近两里路远的村东荒地上。
他之所以紧跟其后,是想在苏纯月走不了了,再劝她回家去,由他去喊人来帮操持何二来的丧事。
毕竟蛇死路上有人给撩走,不然的话会臭死路上让人没法走。更别说死了人,之前再怎么讨厌,或者有仇,也得有人出来帮埋葬的。
既然让自己遇上,又帮拉何二来回来到村东外。村医王利平决定好人做到,帮苏纯月把儿子何二来入土为安。
可是村医王利平低估了人的潜能,苏纯月拔着架子车出到后院的巷道上。不但拔的速度很快,而且竟然不用歇,她都能把架子车拔到村东外的荒地上。
村医王利平不能不叹为观止,这人呀一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潜能啊?!
“我的乖儿子呀,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马不停蹄拔着架子车到村东外的荒地上,果然看见荒地上停着自己家那辆手拖拉机。
儿子何二来头破血流,挺尸一样,一动不动躺在手扶拖拉机车桶上,苏纯月便扯起嗓子哭了起来。
她边哭边诉道:“我的天呀,都说是那蔸草就会有露水来养的!老天爷你这是怎么了,真的不想让人活了吗?把我儿子给杀了,叫我一个瘫子还怎么活?你干脆把我也给杀死了吧!”
苏纯月扯着尖细的嗓子哭得悠悠长长,悲悲催催,凄凄惨惨戚戚,那凄怆的声音回荡在村东的旷野里。便是石头人也应落泪,更别说人了。
村医王利平最听不得女人哭,更别说苏纯月哭得凄凄惨惨戚戚。
他不由得心里一酸,马上眼睛就潮出了泪水。他用手抹了一把眼睛说:“纯月姐,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
可是村医王利平才说出“时候”两个字,但见苏纯月用头就撞向手扶拖拉机车桶。
由于手扶拖拉机车桶太矮,隔着架子车她撞不到手扶拖拉机桶上。苏纯月便改为拿头,撞在架子车的双杠上。
她撞了双杠的这边,又撞双杠的那边。撞得双杠嘭嘭响,一副寻死的样子。
男女授受不亲,村医王利平不能,也不敢上去搂着苏纯月,不让她拿头撞架子车的双杠。想起无良法,他只得把之前还没说完的劝慰话接着说下去。
“纯月姐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你得节哀顺便,马上给人去叫村上人来安排孩子的后事!这样让孩子,就这么躺在车桶上,也不是个事嘛!”
可是村医王利平不说劝慰的话还好点,他越说劝慰的话,苏纯月不但不听还把双杠撞得更响。
村医王利平也不管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上来得苏纯月的头就搂。
“别搂我的头,让我死在这吧!儿子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用?”苏纯月挣扎着说,鸟之将死其言也哀。
“让你死在这里,好死不如赖活着,没听说吗?”村医王利平问。
“一直都靠儿子去外面做事,家里才有活路。现在儿子都没了,我一个瘫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活得成吗?”
“就算是活不成,警察都去走访调查了。难道你也不想知道,是谁把孩子给打死的吗?”
“知道又怎的,反正儿子也活不过来了。你就让我死吧,和儿子死在一处我也心甘!”苏纯月说完,拼命挣脱王村医的搂抱,拿头又撞向车杠。
知道再怎劝也劝不了一心寻死的苏纯月,村医王利平放开她说:“撞吧,撞吧,我再不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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