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知道他脸皮厚。
没想到能厚到这个地步,一巴掌下去震得手疼。
不过,看他下巴隐约有指印浮现,越明珠一时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白里透红,还挺秀色可餐。
当时只顾担心动作慢准头不好,怕让陈皮躲了过去,以至于那一巴掌真的又急又重失了分寸。
“我好像太用力了。”
跟人动手还这么心软,陈皮有心想逗她两句,认真回味了下挨那一巴掌时的触感。
“就你那点力气给我挠痒痒都费劲,别说打疼人了。”
“是吗?”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搓着刺啦刺啦的手指头,越明珠理直气壮地控诉:“你反应那么快就不能躲一下吗,我手都麻了。”
陈皮:“......”
就不该对这个没良心的抱有幻想,没好气地拉过她手检查,淡青、淡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近半年来吃好喝好,气血足,看着娇气也很健康。
实在没瞧出哪里有问题,捏捏指尖和关节:“疼吗?”
“你手上的茧磨的我有点疼算吗?”
不知道是暑气重,还是跟人动手的气血上涌,总之他掌心也焐的她很不舒服。
“......”
陈皮差点气笑了。
瞥了她一眼,手翻过来,手心朝上,耐心极佳地点点她掌根位置:“扇人耳光不要手指发力,要用这个地方实实在在甩到人脸上才行。”
越明珠认真听他传授经验。
从前在汉口见他杀人总是捅耳朵喉咙眼睛,出于好奇她还试探过为什么不捅胸口心脏一类的地方,当时陈皮回答说衣服会缴住刀刃很碍事。
杀人经验说的头头是道,结果挨了自己打还不是要反过来教下次怎么出手才用力。
越明珠得意地勾了下嘴角。
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提,反手握住陈皮指尖。
“我知道你那天回去做了什么。”
这没头没尾的,陈皮皱着眉没反应过来。
她目光真诚:“我是不想看见你杀人,但是我并不害怕你站在血泊和尸体中的样子。”
陈皮知道这是在说逃跑路上他杀了追兵后捂她眼睛的事,一时有点不安,毕竟事情起因是——
【我知道那天回去你做了什么。】
满头雾水和心烦意乱忽地僵滞住,明明是三伏天,陈皮却后背发凉。
他甚至没办法思考是不是张启山在从中作梗。
越明珠微微皱眉:“我的确不习惯死人。”
“但是不管将来你是不是要跟着红先生加入帮派,是否恶贯满盈,只要你像今天,像现在,像带我逃难来长沙的路上,无论多危险无论我们遇到了什么,只要你始终对我保持真诚,哪怕有些事你没办法对我如实相告,只要你不骗我,就算不习惯再害怕,我也可以为了你去努力克服。”
她露出一个小小的笑靥,纯粹又热烈:“我对你的心意必定能够排除万难。”
“……”
心颤了一下。
陈皮下意识攥紧她的手,握得太过用力,手背骨节都微微泛白,被握着的人却没有感受到疼痛。
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明珠,“答应你的事我会全部做到,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委屈自己,日本人杀汉奸,全是我心甘情愿。”
越明珠迎着他灼人的目光。
心如止水。
看吧,人就得对自己想要的结果保持吹毛求疵的态度。
因为万事皆有变数。
过去陈皮穷困潦倒可以为了一百文杀的黄葵血流成河,也可以为了报叩门不见的仇杀到整条街只剩郎中的药铺,难保日后他不会为了更大的利益或者泄愤瞒着她做一些别的事。
所以想要趋近完美的结果,就得未雨绸缪。
之前在红府时不时就提起二月红,还联合对方给他下套,就是知道他占有欲强,不可能放任二人独处。
偷听是必然的。
总不能说了好话,最该听到的人却一无所知吧。
况且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心甘情愿,将来若想要反悔......
过了片刻。
见时机成熟,越明珠默默放了个雷:“忘了告诉你,再过几天我就要去上学,进了学校恐怕就没那么多时间和你见面了。”
心头那团烧得陈皮既焦灼又舒坦的火瞬间被浇灭大半。
“……”
就说怎么突然嘴甜起来,合着那点糊弄人的小伎俩全都砸他身上了是吧?
实在是这种局面太过熟悉,陈皮被气笑了:“好。”
这是什么意思?
越明珠没想到有所铺垫后,效果竟然出奇的好,有点惊讶,“你...没别的想说的?”
“你不介意吗?”
见她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还略显紧张,陈皮不但没心情好转,还升起几分被轻易拿捏的恼火来。
他自小生于人多地少的江浙一带。
粮食短缺,水灾频繁,有田种的人尚且吃不饱饭,他这种父母双亡的小孩没饿死实属侥幸。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从小学着捕鱼捉螃蟹,捂着干瘪的肚皮勉强度日。
陈皮除了要跟比自己小的孩子争,还要跟比自己大的孩子争,更别说那些身强力壮、成帮结队的渔贩、鱼商。
为图渔利,互毁生计,不择手段是常态。
受尽白眼过惯了苦日子,没人把他当人看,陈皮也就不把别人当人看了。
一年到头能吃饱的日子屈指可数,他连件像样的衣服都凑不出来,冬天趁着过节还得打赤脚沿街乞讨。
当他看到跟自己同龄的小孩大冬天不用下能冻死人的河水捕鱼捞螃蟹,还能吃饱穿暖去私塾上学,心中搅动的恶意让他难以忍受。
第一次杀人,陈皮看污血融进水里化开,只在想自己终于可以吃顿饱饭了。
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他心情微妙好转,“我是见不得别人好,又不是见不得你好。”
“就算我要住校?”
“......”
“一周才能回来一次?”
陈皮表情逐渐难看起来,越明珠小小声:“还希望我好吗?”
他脸色阴沉:“我去看你。”
“那是封闭式学校,上学期间不能随意外出。”
“我会翻墙。”
“学校里全是女学生。”
“我不让她们瞧见。”
“学校到处都是人,怎么不被瞧见?”
见自己提议被一一否决,先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他神色阴晴不定:“你诚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越明珠怀疑自己要是点头,他会毫不犹豫一口把自己咬烂嚼碎,礼貌纠正:“是我想换个‘见’法。”
“…说。”
“见字如面。”
她睁大双眼,力求真诚,“我在学校给你写信,只要有空就把每天发生的事全都写在信里,事无巨细。”
忽悠,接着忽悠。
明知道他不识字,倒要看看她还能憋出什么坏来。
“所以。”
越明珠说的理所当然,完全不觉得自己在刁难他,“你开始学认字吧。”
认字?陈皮头皮发麻。
师父教的南北朝历史他都懒得听,喜七刻字的板子扛了那么久,也就认个一和一百。
还认字?
见他比任何一次都兴趣缺缺。
越明珠一把甩开他的手,把近期养成的坏脾气和无理取闹展现的淋漓尽致,“我不管,反正上学的苦你必须陪我一起吃。”
没错,这才是她的真实想法,见不得有人比自己清闲。
“......”陈皮偶尔。
只是偶尔,也会怀念起当初码头那个送吃送喝还会哄人卖乖的明珠。
乱七八糟的念头冒出来的同时,一个声音冷冰冰地嘲讽:让你总顺着她,可不就骑在脑袋上作威作福。
难得运作的大脑提醒他别一退再退。
可事实上。
“啧。”
陈皮盯着她,没好气的妥协道:“陪你,恩?”